“我并不是不想回乌鲁克,只是……”缇克曼努怅然地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作为埃斐的时候,我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在不列颠,我迎来了人生中最长的统治生涯……即便如此,乌鲁克对我而言也是不同的,就好像人们总是无法忘记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
“是啊,大哥哥很确定你在这件事情上有不少心得……呜啊好痛!”
“不要突然插嘴,魔术师小哥,你那酸溜溜的语气把原本好好的气氛都破坏了。”阿伽面色如常,仿佛刚才肘击梅林的人不是他,“余完全理解宰相的心情,与无根浮萍般的异种们不同,人类对自己生活过的土地是很有归属感的。”
“好过分!这绝对是歧视,是刻板印象哦!”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缇克曼努早就习惯了他们嬉闹(并伴随着轻微攻击性)的相处氛围,坦然地继续道:“哀悼之塔建成的那天,乌鲁克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浩劫——古伽兰那摧毁了一切,库拉巴彻底沦为了废墟,埃安那可能要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不久之后我就死了,并没有参与乌鲁克的重建。”
“可你在死前做了最有意义的事情。”阿伽说,“即使没能亲手用芦苇和泥砖建起一座房子,我们的牺牲对于乌鲁克的复兴也是有价值的。”
“我明白。”阿伽当年也是主动申请进入地下清理甬道的小队成员之一,缇克曼努一直感谢他的付出,“但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如果乌鲁克已经不需要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
“这样断言会不会太自信了一点?”她苦笑一声,“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安慰,梅林。”
“这可不是什么安慰啊,猊下。“梅林说,“难道你忘了吗?你的塔还在那里。”
闻言,缇克曼努愣了一下。
“我们的塔。”阿伽得意洋洋地补充道,“别以为这奇迹般的景观是免费的哦~魔术师小哥,想要参观地下甬道的话,必须上交二十舍客勒作为门票费,如果要拓印基什王室珍贵的奔狼图腾,还要额外收五个舍客勒。”
“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梅林笑眯眯地回答,“阿伽王啊,吉尔伽美什王托我转告你,当初你偷偷刻在承重架上的图腾已经被他用泥抹平了,另外——噢,这里可能要引用他的原话,'狼不过是狮子的猎物,妄图在狮子的领地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简直是狂妄至极。阿伽哟,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你得知自己机关算尽终成空后可悲又可笑的表情了'。”
“什么?!”阿伽猛地站了起来,“可恶的吉尔伽美什,余要把他碎尸万段!”
“嘛,也不用那么生气。至少根据大哥哥了解到的情况,吉尔伽美什王虽然很早就发现了那些图腾,但还是默许了它的存在——直到你被宁胡尔萨格召唤后作为英灵替她效力。他认为你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命人将那些图腾抹平作为对你的惩罚,所以……嗯,至少是保留过一段时间的,只能说是小小的遗憾吧。”
“开什么玩笑!”阿伽并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愈发生气了,“虽然这件事是余的过错不假,但那个笨蛋王难道就没做过蠢事吗?他当年妄图恢复国王的初夜权,把缇克曼努气得辞职出走的时候,怎么不惩罚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呢?”
缇克曼努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会知道……这应该是你来到乌鲁克之前发生的事情。”
“哼哼,宰相,你终究还是小瞧了余啊。”阿伽摇了摇手指,仿佛要向他们揭示一项了不起的真理,“在建造哀悼之塔的那段时间里,余早已凭借非凡的建筑才能、勤恳的工作态度和顶尖的个人魅力获得了乌鲁克百姓的一致认可,并且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吉尔伽美什曾经干过的诸多蠢事。”
……其实不用获得认可也能打听到,拿王的糗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乌鲁克人的日常娱乐。
最后,阿伽作出总结:“总而言之,乌鲁克王最好自己主动滚去把余的图腾复原,否则余就要在他的儿子面前细数他年轻时犯下的可耻过错。”
旅途每晚的睡前谈话就这样在有点轻喜剧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但当缇克曼努躺在贫瘠的草地上,正准备阖眼休息时,先前那种忧愁不安的感觉再度涌上了心头。
如今的乌鲁克是一个崭新的国家,于毁灭中重生,无论它曾有过怎样的辉煌,旧日的痕迹也早已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库拉巴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吗?还是说,此刻等待着她的不过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就像她对于这座城市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如果她在自己心灵的故乡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该怎么办?
她想不出答案,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到她真正回到乌鲁克的时候。
又过了几天,他们终于抵达了乌鲁克的边境。埃安那和库拉巴之间的距离比她印象中更近了,往返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看来伊什塔尔的失势让吉尔伽美什成功占据了主动权,进一步阉割了神庙的权力。
城墙外延仍能看到一些焦黑的痕迹,部分地面崎岖不平,还有一些尚未填补的裂缝,边缘生长着稀疏的野草……这些都是天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