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走着,家家户户互相之间或是点头,或是打招呼。不过,这点事半点没影响他们一家的步速。
老秦家的祖坟是位于半坡山后头的矮子坳小山头,这个山头罕有人出入,他们几人想上山,还得自己边走,边砍伐野草树枝,生生破开一条可容一汉子通过的小路出来。
所以,他们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秦石,其次是秦朝阳、秦柳氏、秦晚霞,才到秦朝宁。
正所谓,祭祖这事对于他们家而言是,年年上山,年年开路。
待几经艰难上到祖坟的大概位置,目光所至,靠肉眼是已经无法分辨哪个是坟头。
茂密的野草和树木横生,掩盖住了这块地原本的面目。
当下,他们气都没喘过来,就得各自拿起铁锹、镰刀、锄头继续卖力清理。
秦朝阳锄倒了几棵小树苗后,窝着一点儿气在肚子里。
他皱着眉头,把往年清明说过的话再次拿出来抱怨道,“祖父、祖母们咋想的,怎么就找了这块地当坟头呢?!”
“每年都累死孙子我了。”
秦石抬手轻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严肃地告诉他,“臭小子,别乱说话。”
“你们的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每年只有今天才能见见你们这些子孙们,给为父乖顺勤快些。”
闻言,秦朝阳撇了撇嘴。
半坡山不好么……这矮子坳今年清理了,明年还不是又得清理一次!每次拜个山和开荒有什么区别!
弯腰手持镰刀清理矮杂草的秦柳氏,对着坟头帮子女们找补道,“祖先们有怪莫怪,孩儿们还小,喜欢瞎说话。祖先们多保佑他们出入平安,无病无灾。”
负责捡走石块的秦晚霞和秦朝宁没说什么话。他们姐弟俩精力不如秦朝阳,默默跟随爹娘干着活。
不过,秦朝宁事后终于明白了为何祭祖需要阖家天色未亮就开始忙活了……因为当他们把坟头清理干净杂草野树,让祖宗们的长眠之地重见天日时,都晌午了。
老秦家祖先们的四个坟头是一排的,秦石把两个装满祭品的竹笾放在中间,带着妻子儿女烧祭品,烧香和蜡烛,给祖先们念叨着家里的事情,让祖先们喝多点茶,喝多点酒,吃多点肉,多保佑后人。
做完这些,他又带着他们跪拜行礼,诚心诚意祈祷祖先们安享极乐,福佑子孙后代。
忙完这一切,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慢吞吞下山。当回到半坡山的山路上,一家人从头到脚均已狼狈不堪。
秦朝宁主动伸出手喊秦朝阳,“哥,要背,幺儿走不动了呜呜。”
“让爹背你,你大哥也不行了”,秦朝阳蔫蔫的,转身把他塞给秦石。
秦石没好气地说秦朝阳,“你十二岁多了,这点活才哪到哪。操练这事,自己上点心,别因为跑堂的事丢下了。”
大儿子到了十五岁就不算是幼丁,会被纳入成年军户里头,身体不够健壮如何能行。
秦石把幺子背起,带着一家子缓缓步行归家。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随着声音渐近,他们几人抬头看到了营地里的卫指挥使姜子钧,卫镇抚柏虎和军师贾廉三人骑着骏马迎面而来。
他们三人也同样远远地就看到了秦家的这一家大小。
秦石这个总旗长身上的军户送子进学的事,他们还记忆犹新。待看清楚了秦石背上的秦朝宁,他们惊讶了一瞬,才理解了秦石这个当爹的,以及他们一家子的决策。
如果是那个小子,确实值得送去启蒙。
柏虎把马停在他们面前,问秦朝宁,“你这小子怎么这般狼狈了?”
“叔,朝宁一家子去祭祖了。”
秦朝宁依旧逢人就喊叔,特别是眼前的这三个,不喊白不喊,喊了就是他占便宜了!
“秦石见过卫镇抚大人,见过卫指挥使大人,见过贾师爷。”秦石向他们三人行礼道。
秦柳氏带着秦朝阳、秦晚霞也跟着秦石行礼,“草民见过各位大人。”
“无须这般行事,如见寻常百姓即可。我等今日不着官服,不办官事,与尔等无异。”姜子钧让他们免礼,交待道。
“是!”
坐在马背上的姜子钧看秦朝宁的脸,就想起了他当日在县上说的“家事”。
盐边县军营所存在的五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三个,现在剩下的是军营现有军户们已有两年未领过朝廷的半点俸禄,以及军营的军户们未有过长时间的正规行兵列阵操练,亦从未有过实战。
思及此处,他朝秦石说道,“若是放心,我等帮尔等把你家幼子送回营地里?”
老秦家的几人:“……”
这让他们怎么回话。
他们面面相蹙,愣了愣神。
而秦朝宁倒是主动朝姜子钧伸出双手,“好呀,叔!朝宁想骑马。”
这状况下,秦石只好把幼子抱上前去,眼睁睁看着他在卫指挥使的马上坐好。
“驾”,姜子钧三人拉着马转头,没一会儿就把秦家几人落在后面了。
柏虎逗趣秦朝宁,“你这小子之前说朝廷欠你家俸禄的事,若是要取回俸禄,得先做危险的事,你可舍得让你爹出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