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们家能养鸡吗?”
刚回到家,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的潘祥贵听到潘玉萍的话,愣了愣。
“怎么突然想要养鸡?”
“养了鸡,我们以后就有鸡蛋吃了,鸡蛋还能拿去卖钱。”
“老潘,你别听采月的话,花这些没用的心思干嘛?采月,你要是实在想找事做,就陪我每天去下地,帮家里挣工分,省得我们家总是做缺粮户,分不到粮食不说,还在村里抬不起头。”
张翠兰一边将饭菜端上桌,一边不满地教训着潘玉萍。
潘玉萍心想,等鸿升村开始搞分田到户,还管什么缺粮户不缺粮户?挣工分也会成为过去式。
但潘玉萍没直接把这话说出口,毕竟鸿升村还没开始包田到户呢。
“妈,我们老师说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到时候说不定没有工分的说法了。”
“胡说!国家政策是你能随便评价的?这些话别在外头说。学校里的老师怎么什么话都说啊?就好好教课本上的东西不就得了?”
潘玉萍无奈,昨天自己救了小弟,张翠兰就说上学读书好,今天又说学校里的老师是乱说话。
潘祥贵一口口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间,他静静地思考着。
“我觉得采月的想法也不错,我们养几只鸡,母鸡下蛋了,几个孩子也能补补营养。采月心脏不好,多吃点鸡蛋有好处。平生断了奶,也能吃蒸鸡蛋,总比光吃米汤要好。”
潘玉萍是在学校里体检的时候查出心脏有问题的,具体怎么个有问题,她也没去正规医院查过,反正她一直活到五十八岁都没出事,只是偶尔心率过快。
“老潘,买鸡不要钱吗?你挣的那点钱,供他们读书就行了,哪能这么乱花?”
这个年代,潘玉萍读书的学费加上学杂费,是一学期一块五,但买一只母鸡,却需要好几块钱。买一只鸡的钱,都够供几个孩子读书了。
潘祥贵从门槛上站起来,吐了口嘴里的烟:“往后日子还长嘛。有了鸡,就一直有鸡蛋吃了。钱,总还是会有的。”
潘玉萍忽地鼻子一酸。
上一世,潘祥贵也总爱说“往后日子还长”,可哪晓得,潘玉萍十三岁的时候,潘祥贵就发了病,短短七天,就一命呜呼。
潘玉萍还记得父亲临死前,她从门外进来,和母亲、兄弟姐妹围在父亲的病床前。
潘祥贵喘不过气,瞪着眼惊恐地对潘玉萍说:“采月,你进门的时候,撞到了两个人,一个黑衣服,一个白衣服,他们要来捉我走。”
当时潘玉萍只觉得浑身发凉,不住地往门口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潘祥贵在床上交代后事,告诉他们要记得晒谷,还要记得春播,之后就咽了气。
潘玉萍收回上一世有关父亲去世的思绪,悄悄抹了抹泪。
潘祥贵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他把手里的十块钱递给潘玉萍。
“采月,二队的陈友好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你明天带着这十块钱去陈友好家去,买几只母鸡回来。”
潘玉萍接过钱,小心地揣进兜里。
张翠兰重重叹一口气:“老潘,你真是钱在发烧。采月,你也是,怎么突然想要养鸡了?是你要养的,那你就要负责把鸡养好。”
“那是当然。”潘玉萍拍着胸口保证。
潘祥贵抽着旱烟,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小闺女变得很不一样了。平时连和人说话都是羞羞答答的,让她去供销社买个东西,一去半天也不敢开口和老板说话。
但这两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人变活泼不少,脑子里还总有新奇玩意儿。
“爸,你给三姐钱,怎么不给我?”四弟潘成军凑过来,撇着嘴,有些酸里酸气。
潘祥贵眼睛一瞪:“你姐要钱买鸡,是为了大家伙儿好,你要钱是干嘛的?是去买炮仗炸鱼!我能让你瞎折腾家里的钱?”
潘成军不服气:“我炸鱼,把炸翻的鱼捡回家,我们不就有鱼吃了吗?”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你也就为了听一声响。还有,你们老师三天两头告诉我,你放学了喜欢扒车,你个猴崽子,那些车开得那么快,小心车翻了压死你!”
潘成军满不在乎,嬉皮笑脸道:“死了倒好,死了敲锣打鼓的,还热闹咧!”
“你!”
潘祥贵气得脱了脚上的布鞋就要揍潘成军,潘成军一溜烟跑出了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个猴崽子,有本事别回来!”潘祥贵在身后怒骂。
潘玉萍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心里突突乱跳,一股难受涌上心头。
她的四弟潘成军,从小调皮捣蛋,不服管教。
刚才说的“死了热闹”,潘成军上一世也说过这话,但谁也没想到,竟一语成谶,潘成军真的会在后来因为扒车被压死。
只不过潘成军死的时候并没有敲锣打鼓,横死的小孩只能赶紧悄悄埋了。
潘玉萍盘算着,自己得在潘成军出事前好好管教他一顿,非改了他调皮的性子不可。
“采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潘祥贵看到潘玉萍的神色,不禁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明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