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拉回久远的从前。
大雨滂沱。
将灰扑扑的世界冲刷干净,却冲刷不掉他眼前那一片猩红的血液。
十八岁的谢晏城倒在倾盆大雨里,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复浮现出的,是起眼亲眼看见父亲从顶楼一跃而下,被摔得稀碎的面容,还有那好像永远也流不干的血液。
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噩梦。
他没有家了!
真的……没有家了!
只有身在大雨里,他才敢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泪水混着雨水,染湿了整个世界。
所有的颜色,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多彩的颜色。
谢晏城陷入了可怖的梦魇。
躺在病床上,浑身痉挛,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检测仪发出滴滴滴的警报。
“医生,这位病人的状态很不好,您快来看看。”
沉浸在噩梦中的谢晏城,屏蔽了外界一切的感知。
他很冷。
冷到身上的每一寸皮肉和骨血,都完全凝固。
钻心的疼。
忽然。
一把粉红色的雨伞,突兀地闯进了灰白的世界。
遮住了他这具被雨水浇灌,麻木的躯体。
谢晏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睫毛颤动,映入眼帘的,便是粉红色雨伞下,那一张娇美如纯白山茶一样的脸。
“你还好吗?”
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
粉红色的雨伞,随着她蹲下来的动作笼下。
将他头顶的雨水,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一瞬。
绝望的黑白,浮现出零星的粉色。
如同暗夜的天空里,最闪耀,最亮眼的启明星。
为他投下了微弱的星光。
照进了最美的色彩。
噩梦尽消。
谢晏城缓缓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他世界里的色彩。
干涩的嘴唇嗫嚅。
他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梦境未醒。
谢晏城再次闭上了眼睛。
又缓缓睁开。
苏见月关切地盯着他的脸。
“你还好吗?”
画面与十年前重叠。
同样清脆动听的声音,一样关切的眼神。
唯一变化的,是稚嫩的脸庞变得美艳无比。
而她的身边,早已经有了旁人的存在!
色彩终究不属于他。
他不该妄想!
不该……
“我……很好!”
苏见月坐在他的病床边,垂眸。
倒了一杯热水,将吸管递到了谢晏城的唇边。
谢晏城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苏见月的脸。
混沌的脑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一定还在梦中。
谢晏城木讷的张嘴,咬住吸管。
机械式的吮吸。
直到热热的水流被他吸进口腔,顺着喉管涌入肠道。
他才猛然惊觉,这不是梦!
是真实的。
苏见月,真真切切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一睁眼,就能看见。
或许是因为病着,谢晏城难得脆弱。
无数种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眼泪汹涌落下。
这是继他们初遇的那一场暴雨之后,时隔十年。
谢晏城第一次哭。
苏见月慌了神。
“是不是太烫了?你别哭啊,你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见月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
“我去叫医生。”
苏见月的手,忽然被谢晏城按住。
他的手背上还挂着点滴,苏见月不敢挣扎。
“别,别走!”
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放在病床边上的检测仪起伏的线条从平静到剧烈。
苏见月将他重新按回到病床上。
“你别动,我不走。”
安抚好谢晏城,苏见月才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她将自己的手,从谢晏城的掌心抽出。
酝酿了许久的话,滚到嘴边。
苏见月还是决定开口。
“谢晏城。”
谁知,她才刚刚叫出他的名字。
谢晏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再睁眼时,他所有的悲伤,崩溃和心碎,好像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消失殆尽。
他的唇角,挂着痞痞的笑。
苏见月的话被他打断。
谢晏城躺平,忽然笑出了声。
“这一次我来江城,是因为有一个跨省案件需要配合江城公安这边联合执法,并不是有意要闯进你的世界,我很抱歉。”
他再看向苏见月时,眼神又跟从前无异。
隐藏在被子里的手,将洁白的床单抓得褶皱。
“苏见月,我正在努力的收回我对你的感情,可能……没有这么快,但请你,等等我!”
如果,只有成为朋友,才能够永远地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