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马车行驶在空寂的官道上,月黑风高,只有马蹄踏踏,顾玉靠在车壁上,长舒口气。 圣心难测。 疑心病怕是皇帝的通病,自诩明君的圣上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先皇的老路。 猜忌兄弟,猜忌妻妾,猜忌儿子。 虽然没有去刑部,她大概也能猜到刑部递交给圣上的内容。 杀害郑源朗的事,六皇子虽然有许多破绽,但是没有切实的证据指向他。 这小孩儿惯会扮无辜装可怜,到了刑部估计一流眼泪,刑部的人就对他束手无策。 反倒是五皇子,在欺凌六皇子时,无意间留下许多“证据”,这锅他甩不掉。 只能两相其害取其轻,既然先前都说了,两个人,一个人杀人,一个人放风。 五皇子就成了那个放风之人。 而袖口有血迹的狄泰,就得是那个杀人的凶手。 可狄泰背后的名门望族狄家自然不会轻易背锅,“板上钉钉”的证据也要辩驳一二。 不想认怎么办呢,只能凭借自家的势力向圣上施压,圣上本就对世家不满,狄家越是这样,他就会越忌惮得厉害。 连带着,忌惮五皇子,忌惮逍遥王,忌惮长公主。 顾玉叹了口气,身体的不适让她思考这些问题时止不住头疼。 高处不胜寒,圣上应当比她还要头疼。 当年长公主力排众议,仗着君家这个百年世家的势,扶持圣上上位。 他怕了,怕有一天,长公主以同样的方法,把他囚禁起来,像逼迫先皇那样逼迫他,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传位的诏书。 回想这些年,圣上对长公主府的偏宠,君泽作为长公主的儿子,竟然能越过皇子得封异姓王,还年纪轻轻积攒了这么多战功。 若不是他横行霸道,人品不好,估计早成了圣上的心头大患。 不过现在成为还来得及。 根据圣上所言,朱见春说出的安亲王这个隐患,逍遥王比她知道得更早。 或许一开始,圣上并没有打算让她掺和进来,她为明,逍遥王为暗。 若有必要,她估计要在不知情的时候,就被暗中探查的逍遥王推出去挡刀。 而郑源朗的死,让五皇子的暴戾,狄家的逼迫,君家的势力摆到了明面上,圣上开始忌惮了。 逍遥王的功绩已经很多了,再多下去,圣上恐怕要睡不安稳了。 再加上安亲王当年可是夺位的热门,圣上怕烈火烹油的君家跟安亲王勾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于是圣上要暂时用她牵制逍遥王。这才告诉她去江南的真实目的。 她一个落魄世家子弟,家里的兵权早就被收回了,用起来自然放心又顺手。 夜风吹进马车,顾玉身上冒出鸡皮疙瘩,春寒料峭啊。 逍遥王怕是没猜到,自己会在六皇子这里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后背的疼痛袭来,她苦笑一声,她不也没有猜到,有朝一日,会被羊羔一样的六皇子利用吗? 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人。 回到慎独院,岚烟站在院门口,显然是被落雁赶出来的。 见到她过来,岚烟目光盈盈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顾玉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很眼熟的小瓶,道:“找我做什么?” 岚烟低着头,满是委屈道:“大夫人和苏姨娘已睡,奴婢想帮顾世子上药,可是落雁姐姐不让奴婢进院子。” 顾玉看着她道:“所以你站在门口守了一夜?” 岚烟含情脉脉,道:“是,能见世子一面,岚烟就心满意足了。” 这情话好黏腻,若顾玉是土生土长的男人,估计真扛不住。 幸好她不是。 顾玉皱着眉头,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道:“去跟你主子说,江南一行,还望王爷多多关照。” 就算是在黑夜之中,顾玉还是看清了岚烟小脸忽然变得惨白,她似乎想替自己解释些什么,张张口又解释不清。 顾玉从她手里拿出药瓶,扫把星在阳康书苑要脱她衣服给她上药后,现在真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明目张胆地让岚烟给她个一模一样的金疮药。 那她还装什么,左右明天扫把星也会知道,她被圣上连夜召进宫,还不如直接摊开了讲。 跟他宣战。 江南之功,她势在必得。 落雁听到动静,赶紧把院门拉开,道:“世子,您回来了。” 顾玉跨进门,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对岚烟道:“以后这种小心思不要费了,没事儿也别来我院子,我不想看见你。” 岚烟颔首行礼道:“是,世子。” 顾玉又当着她的面跟落雁道:“看住她。” 三人间诡异的气氛让岚烟和落雁都有些汗颜。 落雁忍着尴尬把门关上,帮顾玉烧水,伺候她洗漱。 顾玉对着铜镜艰难地把伤口清理了一下,打开金疮药的瓶子闻了闻,果然是好药。 不用白不用。 自己上药总十分不方便,尤其是今天被树枝插伤的伤口,背着手没有轻重,格外疼。 胡乱弄完,衣服上都是药粉。 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顾玉趴在床上合起眼。 又是极为疲惫的一天呐。 ... 五皇子的宫殿灯火通明。 所有宫人举着蜡烛,整整齐齐跪在地上,滚烫的蜡油滴落在手指上,也没人敢发出声音。 更漏一声声响起,有些宫人身体已经开始打摆。 躺在床上的德荣脸色死白,御医擦擦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对他施针。 景尚面无表情盯着德荣,眼底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才多久,德荣就在杂役处被折磨成这幅样子。满身伤病,骨瘦如柴。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对德荣! 对他拳打脚踢,不帮他找大夫,还不给他饭吃。 若不是他今日要找德荣过来,恐怕德荣死在杂役处都未可知。 一个靠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