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看着顾玉,再次对这个人感到陌生。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本该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可是却为了那些谁都瞧不起的寒门百姓,被罗织罪名,锁在阴暗潮湿的牢狱,受人欺辱。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顾玉。 所以才因顾玉的转变痛心疾首。 他觉得顾玉在乱花迷人眼的权势中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恶毒地说恨不得她死了。 在权势面前,她汲汲营营,似乎什么都做得出来。 为了讨好圣上,她以刚正之姿行谄媚之事,跪在风雪天里为云嫔洗白。 为了博取圣心,她与粗鄙的村夫一起走入满是泥泞的田地。 能放下傲骨,像奴才一样给圣上端茶递水。 能冷心冷情,为达目的,连他们之间的感情都能利用。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 他从未看透过顾玉。 顾玉的私心他一无所知。 顾玉的仁心他不明所以。 只是凭借自己的无知,高高在上地将她种种行为进行曲解。 在顾玉澄澈的目光下,君泽觉得无地自容。 君泽丢下鞭子,道:“我要怎么帮你?” 顾玉像是很疲惫,道:“不需要你帮,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欠你的了。” 君泽道:“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还差这点儿吗?” 顾玉仍然犟着,道:“不用你。” 君泽道:“你是在怪我,给你定下的那个罪责吗?” 顾玉有些泪意,道:“不敢怪。” 是她利用君泽在先,君泽不过是在反击罢了。 只是她克制不住的难过。 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君泽在定下这条罪责之时,真的恨不得她死了吗? 君泽道:“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你利用我,我也让你尝尝被利用的滋味。” 顾玉一瞬间没了所有气势,面容颓唐,低着头道:“我知道了。” 君泽还是见不得她伤心的样子,道:“若是不能将你彻底打垮,世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有世家都知道,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无法将顾玉打垮。 这一次不行,还会有下一次。 这样的事情多了,圣上迟早会觉得顾玉是个麻烦,说不定哪一次就将顾玉抛出去了。 给顾玉定下这个罪名,的确会将顾玉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还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玉需要一个谁都撼动不了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莫过于去年的守城之战。 去年正式开始平叛,是在绍无极带着朝廷兵马赶来后,局势逆转。 功劳大多归于绍无极,顾玉又是以钦差的名义去江南巡查,圣上对顾玉的功劳仅仅是让她提前荫封袭爵。 君泽道:“苏县令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他带了上百个通宁县的百姓,来为你申冤。” “反正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能引发江南学子暴乱,而今亦能为了你,引起江南百姓暴乱。” “那么多百姓为你申冤,圣上的疑心便不攻自破。” “有江南的百姓在,这条罪责根本动不了你。” 不仅动不了,往后世家再想对顾玉出手,也得掂量掂量她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的分量。 顾玉的父亲曾凭借打退西戎的赫赫战功,在大禹朝百姓心目中屹立不倒。 顾玉不是没有这样的民心。 只是用起来费点儿劲儿罢了。 顾玉听罢抬起头,看着君泽,心里五味杂陈。 在这一点儿,她跟君泽不谋而合。 她用的是寒门学子、高怀带领的云卢县百姓和汤显带领的常中县百姓,还有千千万想要改变现状的百姓。 她没想到君泽会想到这一茬,是报复她的利用,更是对她的救赎。 君泽在顾玉感激的目光中轻哼一声,继续邀功道:“徐家为了得到世家的支持,向世家透露,保河山是你炸毁的,要以此条给你定罪。” 顾玉再次惊讶了。 保河山... 顾玉皱起眉头。 当时她顺势而为,让神女教提前炸毁连海堰,又炸了保河山替江南挡下这场浩劫。 虽然从江南回来后,顾玉已经私下告知圣上,保河山是她炸毁的,但其他人不知道。 若说出去,一个不敬祖先,炸毁福地的罪责是逃不了的。 徐家怎么会知道是她炸毁了保河山? 炸毁保河山和连海堰,参与的人可不少,都是神女教的人。 难道说,徐家跟神女教有关系? 徐家,神女教,背后的太监? 无数思绪闪过,只能等她出去后再求证。 君泽道:“是我用你在江南放任谣言流传的罪责,替换掉徐家提供的这条罪。其中固然有排挤徐家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你。” 顾玉抿抿唇,由衷道:“谢谢你。” 她何德何能,在一次次狠心拒绝了君泽后,还能得他如此相助。 君泽道:“刚刚给你机会你不用,现在要想让我帮你,你得好声好气求我。” 顾玉睫毛微颤,昭示着心里的不平静,她嘀咕了一声,也不知说了什么。 君泽凑过去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 顾玉在他耳畔低声道:“你求我求你。” 君泽的脸有些扭曲,不可思议道:“谁给你的胆子,到了这种地步,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顾玉闭上眼,大有君泽不配合,她就不张口之意。 在京兆府屈辱的一幕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伤疤,无论脊背挺得再直,在别人的指责声中再冷静。 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在君泽面前那般不堪的样子。 明知自己的要求过分得很,还是不肯低头。 手腕上的镣铐晃了晃,发出哗啦的响声。 看到顾玉狼狈的姿态,君泽磨着后槽牙。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他这辈子彻底栽到顾玉手里了。 万劫不复,无法抽身。 君泽抱住顾玉的脑袋,仗着她被锁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