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站得笔直,冷眼看着圣上的生命迹象一点点消失。 从愤恨挣扎,到痛苦哀求,再到绝望诛心。 顾玉踩着他的底线,一步步送他上黄泉。 圣上死后,顾玉一个人在寝宫里站了许久,屋外的光影透过窗棂照在顾玉面前,温暖来得猝不及防。 空气中的尘埃飞舞,顾玉有一瞬的迷茫。 一直坚定要做的事终于完成,心中的大山轰然倒塌,反而涌起一股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恶臭,倒是让顾玉的灵魂从阳光中踩在了地上。 她暗自嘲笑自己,求解脱,得解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顾玉拿起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不顾圣上眼睛半开半合,和绍无极一样死不瞑目死相,从寝宫里走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刹那传来,直击内心深处的灵魂。 碧空如洗,一望无际,红墙金瓦,在阳光下显得那般矮小。 顾玉无数次从这里走过,却是第一次留心,原来丹壁之上是这样的风景。 福海是第一个迎上来了,他手持拂尘,把腰弯得很低,小声唤道:“镇国 公。” 顾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福海公公,辛苦了,有空到府里吃茶。” 福海忙道:“不敢不敢。” 顾玉道:“公公不必妄自菲薄,我顾玉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您。” 顾玉说的真心,福海的心也落了落。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寒暄过后,福海悄悄看了一眼顾玉身后的寝宫,不听一丝动静,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顾玉将手中的帕子放下,收入袖口,如玉的面庞露出哀恸的表情。 “龙驭宾天。” 福海连忙大惊失色,跪在地上,痛呼:“龙驭宾天——” 从丹壁站着的宫人守卫,到各宫各院的妃嫔主子,声音穿过宫门,路过无数大街小巷、勾栏瓦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闻。 一声声悲痛的高呼此起彼伏,或真或假,响彻云霄。 圣上在宫中养的鹰,一个个躁动不安,盘旋上天。 刚恢复热闹没几天的京都再次陷入寂寞。 各家各户摘冠缨、服素缟,一切鲜艳的颜色都悄悄收了起来。 所有欢欣愉悦暂且终止,人人面露哀恸。 太子从噩梦中 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在东宫宫人的催促下,他缓缓起身,木偶一般,被人服侍着穿上丧服。 要走出去时,太子才恍然问道:“玄清道长何在?” 宫人道:“不知去向。” 太子整了整衣领,嗤了一声:“妖道。” 京都某个深巷,玄清回头时,送他出宫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揭下胡子,连同身上的道袍一起投入火中,然后带着整个包袱的银票,投入茫茫人海。 静默哀恸的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大笑:“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 皇觉寺中,一个和尚匆匆赶到大殿,对正在敲木鱼的景尚道:“释行法师,圣上龙驭宾天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半晌,他才道:“阿弥陀佛。” 和尚小心看了景尚一眼,道:“寺外有礼部官员请您入宫,为圣上送葬,您可要?” 景尚摇摇头,道:“让他们回去吧,贫僧尘缘已了,不便前往。” 和尚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景尚叫住他,道:“龙驭宾天,皇觉寺需鸣钟三万杵,寺中可安排好了?” 和尚道:“正要去安排。” 景尚站了起来,脸 上无悲无喜,道:“这钟,我亲自去敲。” 京都大小寺庙齐齐鸣钟,庄严肃穆。 慈宁宫中,麦子拿着风筝线紧紧勒着花锦城的脖子,花锦城无法呼吸,狰狞的脸愈发可怖。 他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摆弄指甲的太后,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却是笑着骂她:“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太后轻抬了一下手,示意麦子别让花锦城死得太快。 然后她语气冷淡道:“花锦城,哀家不过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敢把京都内乱的消息传给西戎。” 花锦城的脖子开始往外溢出鲜血,他脸上的笑却愈发放肆。 “这皇位,就是给了长公主,她能坐得稳吗?” 太后道:“哀家容你毁了云嫔的儿子,可玉蝉儿是哀家的女儿。” 花锦城这才放弃挣扎,不知是真的认命了,还是知道自己躲无可躲。 太后睥睨着他:“你再瞧不起女人,现在掌握你生死的,不还是女人?” 她放下手,麦子再一次勒紧了花锦城的脖子,鲜血弥漫开来。 太后转身出去,看着满宫盛放的玉兰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麦子跟在 后面道:“太后,可要奴才为您摘花?” 太后道:“不必了,玉兰花,就该留在高贵不可攀的枝头。” 清风拂过,玉兰花的花瓣在阳光下流转着洁白的光泽。 长公主的驾辇恰好行至京都城门,听到城内的动静,长公主的脸色有一瞬凄怆。 她在心里感谢顾玉,替她了却一个姐弟相见的难题。 哪怕她对圣上恨极怨极,也无法面对圣上的死亡无动于衷。 驾辇缓缓驶入京都,伴着绵延不绝的钟鸣,她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隐没在庄重素雅的衣襟,算是以此泪全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镇国公府中,老夫人推着顾飞柏,身后跟着顾琼和苏姨娘,几人一起来到顾家祠堂。 顾飞柏瘫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但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 苏姨娘和顾琼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对着顾钧益的牌位,对着赤红火眼的顾家军旗,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一缕风从门缝中溜了进来,顾飞柏指着牌位旁的一排烛火,磕磕绊绊道:“好像,从未这么亮过。” 老夫人眼含热泪,道:“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