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山书院红衣小鬼(1 / 3)

“这棺材啊,是不能一直盯着看的。”  “哦,多谢老人家提醒,不过,我这眼睛看不见的。”  老人家噎了噎,街上行人寥寥,这少年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站路边直愣愣盯着街头行来的发丧队伍,只道是更事未多,也不怕冲撞了,遂好意提醒。  且看这少年双眼与常人无异,手中也不执盲杖,却不曾想竟是个瞎的。  “七口棺木,这是全家死绝了?!”  唐凌这话令老人家面色一惊,心里琢磨着他究竟是真瞎还是假瞎,正要伸手探上一探,却刚好瞥见这少年另一侧斜斜背着一把桃木剑,这竟是个有点本事的人么?老人家即刻收手点头道:“是是是,王家上下七口,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唐凌是瞎,只不过瞎得不明显,他偏了偏头问:“如何死的?”  老人家往他耳边靠过去,以手遮掩,像怕惊扰了棺材里的死者,又怕他眼睛瞎了耳朵也听不见似的,沉着沙哑枯竭的嗓音一字一词的吐道:“全是喝墨水撑死的,肠~穿~肚~烂,怪,怪的很呐。如今也只有官府敢替他发丧了。”  唐凌掏了掏发痒的耳朵,又听老人道:“最近镇子上不太平......哎,不知小公子打哪儿来?”  话头一转,先问来历。  莫怪人谨慎,老头儿活到这把年数见过不少混道士,也知此间派系诸多繁杂,常如六爻八卦、大小六壬、奇门遁甲、太乙神数芸芸。然猫鸣者多,捕鼠者少,其中瞎道士尤为巧诈。  眼见这小公子气量不凡,但俗话说‘不见真佛不烧香’,他虽有心助力平息牙湾镇这害事,却也怕举人不当惹祸上身,遂打听其来历。  唐凌含笑道:“晚辈自齐云山来,师承......”这一下子,却是渐渐敛了面儿上的明光,念及他师父扶晟,眉头不觉一低。  老人家见他不复言,干笑一声:“呵呵,小公子,天快黑了,你可要当心点。”  说罢,转身离去。  齐云山那衰草寒烟的不毛之地,岂有朱鸟生蛋,罢了罢了~  老人家的脚步轻声碾了几下,淹没在敲锣打鼓的哀乐声中。  唐凌听着悲恸刺耳的乐声自街头行至街尾,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水儿的阴沉气息,不见泣声、也不见哀辞,唯有雄鸡那滚在嗓子眼儿上“咯咯”声,显出一丝急于摆脱的惊恐不安。  民间有习俗,雄鸡棺上叫,引渡往生极乐。  像这种丧事,有人发丧都不错了,无亲无故之人自然是不敢哭悼的,不祥之事,怕晦气。  “最近镇子上都不太平......”  “全是喝墨水撑死的......”  唐凌眉心轻皱,其眸色清浅,眼若琉璃熠熠发亮,只是生来比别人多几分疏离散漫。天黑与否于他而言,没甚么打紧的,但这个不太平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太平,他心中没底,得先寻一处地等候菜头与小白。  他们原先约好在镇子另一头碰面的,唢呐声东去浸消时,他转身西行,身无依仗之物,却也是信步轻风,与常人全无两样。  漫天飘零的阴司纸,划过冗长的队伍,带着残阳斜风,与那缓带似水的月白长衫上,染了一抹鬼气森森的土黄色。  牙湾镇中直往西行,有西市。  西市沿街青旗幌子迎风招摇,猎猎呼声不绝于耳,却不闻商铺开张,也不觉行人游肆,偶尔一两下脚步声响,也是行色匆匆无意停留。  他的步子不是很快,月没参横时方到西街尽头,没会上小白二人,却差点撞到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女孩。其身量只到唐凌腰际,听声音来看,约莫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小哥哥,天黑了,夜路不好走哇。”她咯咯地笑着,在无人的街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怪异。  唐凌摸了摸她的头,道:“哥哥在这里等人。”  她却一把牵过他的手,也不管拉不拉得动,只拽着他往前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可落脚歇息,就在这附近。”  唐凌浅浅地一笑:“那你带路。”  小女孩似乎是跳着走的,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唐凌也站着,不急不缓的问道:“怎么了?”  她似乎不开心,嘟囔着嘴嗔道:“风太大,差点将我的灯吹灭。”  今夜的风是有点大,唐凌能感觉颅顶铺天盖地卷着被风扯过的云絮,黑压压在高风里打转儿,将皎皎圆月掩成一片阴晦不明的寒凉残月。  这地方果然没走几步便到了,她站在门口,松了唐凌的手往前一指,伶俐地道:“就在这儿,是个院子,有台阶,哥哥小心。”  院子里扑面而来一股书香墨气,高墙挡了夜里的凉风,安静了这片沉甸甸的气韵,彷佛与外面的腐朽世界格格不入。  小女孩踮着脚欲将灯笼挂到树桠上,起落几回都没成功,有些吃力,唐凌自她手中拿过灯笼,摸着在树梢上找到一个合适的桠子,将灯笼挂上,顺便问道:“怎么夜深了还不回家?”  小女孩性子十分调皮,她反问一句:“哥哥不也是还没回家吗?”  唐凌笑了笑:“我家里人走丢了,我得出来找。往后我也想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小女孩睁着圆圆的眼睛,一派天真的模样问:“去哪儿?”  唐凌道:“去一个更美好的地方,至少山溪里不能连只活螃蟹都没有,家师爱垂钓,小白爱练剑,菜头喜欢吃,是以我所求不多,有燕子湖水、阡陌桑竹、仙花满园便足矣。”  小女孩道:“这样的地方,去哪儿找哇?”  唐凌道:“心有所止,方有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