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上身,短时间内鬼气不易察觉,只有依据一些细节,方能判断。 眼前一排通身墨青,仿佛被从头浇下滚烫的焦油,脸上颈间血沥融融,唯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时而落在唐凌身上,时而落在小白身上,以示内心的癫狂惨叫,诡异至极。 小白咽了咽口水,掏出帕子便要去擦拭这几人的手指,方上前一步,却突然觉得不对,头皮一麻,怔怔的道:“这里......有五人。” 唐凌一碾眉,问:“你数错了?!” 小白道:“不可能。” 他思绪飞转,回想一遍方才所发生之事,确实没有记错,剩下的,应该只有四人。只不过,场面太过混乱,他并不记得这些人的样貌,凭空多出来那一个,究竟是哪一个,他不能确定。 看唐凌面色不妥,问道:“你检查了几具尸体?” ......缓缓,唐凌说:“五个......其中二人手腕一致粗细......” 小白的脸色,刷的变了,一如院里那树栀子,在阴沉沉的月色下变得惨白无光,究竟甚么地方出了差错? 唐凌貌似波澜不惊,心底却像被捅了一个窟窿,凉幽幽的灌着冷风,他沉声道:“且先看他们之中,哪个的脚后跟,是没有着地的。” “当心,别靠的太近。” 除了以指甲颜色长短来判断这些人是否被上身,还有一种办法便是看其脚后跟。 然长衣没足,虚虚掩掩看不真切,小白用长剑挑起最左边一位女子的裙摆,看得脚后跟是着地的,不自觉松了口气。 往后一男子也如此。 再到一女子身前,见此女生得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漆亮的眼珠子咕噜噜飞转的模样不但不惊悚,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但一想这动作有半大的可能是小鬼配合的,他的肠子便狠狠抽了抽,似乎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她锋利的爪子掏入胸膛,扯出五脏六腑。 他缓缓拔出长剑,光华潋滟的剑刃刚触及对方裙摆,院子里却蓦然荡出一声低笑。 声音不大。 但这一声,唐凌听得很清楚,正是从这洗墨池底传出来的。 小白寻着唐凌微散的目光,也往洗墨池看去,持剑直指,人未靠近,平静的池面已被剑气刺破,漾出细细波痕。 一步步贴近池子的“青霜”剑气势如虹。 一步步靠近池子的小白心跳越来越快。 刚一凑近,池中蓦地浮现一张苍白枯瘦的死人脸,空洞洞的眼珠子立时爬满了血丝,只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赫然是一张狰狞恐怖的男子的面庞。 小白被这张脸骇得连退三步,唐凌在身后用手将他托住,才不至让他手中的剑失了形。 听着那又粗又厉的鬼笑声,小白自觉失态。 当即挥剑而上,“雪落无痕”起招之势气贯长虹,掠起光影无数,正欲展开,一道银光却先他一步,与他擦肩而过,紧接着,数道银光以雷电之速劈海之势齐齐斩向洗墨池。 那影子竟能迅速反应过来,带着一声轻微的哗啦声破水而出,往院子东南向冲去,将院落大门嘭地朝两边撞飞。 锁魂符也毫不示弱,带着凌厉锋芒追击而去,一路火星四溅,指引着唐凌与小白往前院去。 唐凌追到了前院屋顶,反而不使劲了,静静地想,倘若洗墨池便是他的终极藏身之处,已然暴露的他,还有何计谋可施?! 遂平了眉角,一理长衫便坐罢,也叫那仙符乖乖的贴于门上。一齐听那厮被拘魂鬼样儿的小白追得屁滚尿流,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院落之中嗡嗡乱撞,时有东边钟响,又闻北边断梁,西树断枝...... 小白紧追其后,人过处,卷起漫天树叶与霜华,剑痕在暮色中划出一片绚丽交织的光景。 他的剑,盈满了紫青之气,这是一把名剑,笔直刺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以及恰到好处的肃杀之意。 这令唐凌微微一讶,在齐云山时,小白练剑的规矩简直比每日晨昏定省还要苛刻,十年来,无论风霜雨雪从未间断。 他的剑法总是极妙的,但也曾出现被心绪左右的剑意。只因头一遭对付恶鬼,唐凌未免存了一丝担忧,怕小白吃不准,此时看来,却是多虑了。 就在此时,满园剑气徒然暴涨,小白已酝酿着最后一击。 唐凌起身喊道:“高人,手下留情啊,那可是个小姑娘。” 小白抽空回他:“谁说他是小姑娘了,睁大眼睛瞧仔细些,分明是个男的。” “哦!”唐凌一愣,听话的揉了揉眼睛,接着道,“那也不奇怪,鬼嘛,都有两张面孔的,这一张才是他本来面目。”顿了顿,又问,“长得怎样?” “猪猡一般惨不忍睹!” “那,身材呢?” “猪猡一般不忍直视!” 他啧啧叹道:“模样奇丑,又矮又肥,还一身罪孽,正好,师父他老人家就喜欢将这型的制成葫芦挂在茅房边儿上。” 这话似乎被那抹影子听了去,本就力不从心的手脚眼下更是方寸大方,一不留神便闯入了唐凌二人先前设在院子里的符阵当中,瞬间被金线捆得严严实实,毛毛虫似的飘在半空扭来扭去。 小白没想到他就这么鸟入樊笼、自闯陷阱了,大开大合的剑顺势收住,看向屋顶:“你故意的吧?!师父他何时有的这癖好。” 唐凌缓缓落下,将那毛毛虫对折再对折,叠成一小小一团,方取下腰间一串颇不起眼的饰物,白绳白穗儿,上头串着一个椭圆的呈淡紫色的小藤球。 貌似无用且廉价,却是个极厉害的物件,名唤“乾坤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