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神的目送中,舞孤身走出神殿迈向建木阁。建木古树默然不语,徒留日光穿过枝梢洒落在树下即将启程的少女身上。叶落知秋,那道清癯的身影便被姗姗来迟的晨曦揉合,连影子也淡若清风…… “澹……” 衃一抹眼角薄泪侧首低声唤道: “你有没有瞧见我落在栖梧宫的特效泻药?昨儿个才从神市买回来的,扭头就不见了……我家大白菜近来也不知吃了什么脏东西,搁茅房里蹲一天了,可急着用呢!” 澹闻言,难得一愣: “瓶身是伽蓝白瓷,瓶口有一圈弦月印边,瓶塞是青云绣春锦缎……” 衃大喜过望:“对对对!就是那个东西!你捡着了啊?” 澹默默封闭了鼻息,反手在怀中探寻着什么: “改日你再重买一瓶罢。” “为啥?你也吃辣椒吃上火导致便秘啦?” 衃将信将疑地问,澹欲盖弥彰地别过脸。 舞身上有着澹的一片蓝霆孔雀羽,只要舞没有设下禁制,通过舞神识上的许可之后,他便能与孔雀翎建立共感,从而感知舞周围的一切。 就在昨日清晨,浅眠之中的他就因感应到了舞周遭玄微子的能量波动而惊醒。之后便是舞避过众上神安置在栖梧宫外围的眼线,悄悄出宫,然后把被她动过手脚的一整瓶特效泻药沿着通往天湖的星溪河撒了一路…… “哎呦!” 某位长居于天湖湖心的上神捂着肚子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只听“噗”地一声震响,某种不可言说的气体迅速充斥了整个大殿!众神错愕之后便赶忙抬袖捂住鼻子。 早就走出了一段距离的澹从怀中探出一个结界符箓,早有准备的凰神则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炉,三位上神端的是一副看戏的好姿态。 “我去!玄武长老,你这么大个鳖了,居然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随地大小便啊?” 衃动作夸张地捏着鼻子语不惊神死不休地来了句。 玄武长老通红着老脸正要辩驳,又听“噗”地一声,一位上神老脸一黑,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殿内的上神长老们陆陆续续地倒下了一大片,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久久盘旋在定乾神殿上空。 凰神手握舞前日从地界梢给她的瑞脑消金兽手炉,视若无睹罔若未闻地利落转身离场,凰神身侧的青鸾屏息上前冲众神作了一个短揖: “凰神有令,场内虚恭冲撞凰颜者,限今日酉时前,于御刑司修蛇所各领五十杖责。” 御刑司?!修蛇所?!! 众神捂着屁腚干瞪着眼——如今执掌御刑司的猰貐上神可是凰神一手提拔上来的,断没有先前那位老兄酌情减刑的考虑!而它的手段,那便是让知天晓地的老白泽见了都得诚心诚意地称一句凶残! 众神心里叫苦不迭,嘴皮子直泛嘀咕: 猰貐是个四野八粗的乡下神,脾气暴性子燥,难说话得紧!自入界以来仗着凰神青眼,目中无神,将前来示好之神通通劝退不说,还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拳拳到肉!大有软硬不吃的架势!——真真是颗尖棱锐角的茅石,又臭又硬,一点道理都不讲!连带着手下那帮子一身蛮力的伙差都一派不知好歹! 尤其是他手下那条被白泽收录在册的云梦巴蛇,吞象鞭山、陈年化骨,更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常神就是只接下一鞭蛇尾,都短不了皮开肉绽!而凰神却让他们在御刑司领五十杖,明摆着是要他们半条命来给舞公主出气啊…… 不等他们开口求饶,青鸾已经飞身离去,场下的澹哑然失笑: “走了。” 说完,拉上反射弧可以绕天湖一周的衃出了神殿,顺便“好心”地带上了殿门。 抽搐着即将摸到殿门的玄武长老:“……”卒。 与此同时,坐落在离建木阁五里处的凤归亭。 “本凰记着,本凰的小舞是个爱闹脾气的小哭包,在外每每受了欺负,就爱钻进本凰的怀里撒泼打滚……” 青鸾苦笑一声:“臣还记得舞公主小时候的黏人劲儿,尤其是闹起脾气,除了您,那是谁劝也不顶用。臣还记得那时鬼界异动,凰上您忙得昼夜颠倒,可舞公主硬是缠着您陪着她睡上半宿,这才歇了下去……” “与其说是她爱黏着本凰,不如说是她疼惜本凰,而你之所以觉得她任性妄为,只是因为你不曾了解过她。” “青鸾愚昧,还请凰神恕罪。”青鸾躬身说道,凰神怅然轻抚着掌心的瑞脑消金兽手炉: “原本本凰以为,只要本凰给予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便能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可就在刚才,本凰发现,本凰错了。” “本凰的小舞天资过人,聪颖非常。她生来就应该翱翔于九天之上,而不是屈居在本凰的庇护下奢靡度日。” “她亦是凰鸟,更是凤族有史以来血脉最纯正的继承者,不久的将来,她或许会成为凤族最伟大的领袖。” “其实,谁也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包括本凰在内的所有人……” 于舞而言,凰神的庇护,是偏爱,亦是牢笼。自舞出世以来,所有的黑暗都被光芒万丈的凰神所驱逐。众神对舞的小心翼翼恭敬顺从,于同为天之骄子的舞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凌辱。 凰神终于明白,舞的疏远,并非叛逆。 她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与担当。 本凰,真的能留得住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