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晦涩,地宫尽头低悬着一弯将落不落的银白。 菅命殿,重重暮色帷帐之下,一个沉疴气奄的男子躺在雕金嵌玉的床榻上。 殿中的照明工具唯有那盏金枕宝莲底宫灯,莹绿色的灯光映照着银勾墨袍,微弱的灯光之下,男子那张瘦的脱相的脸俞显憔悴薄弱。 “咳咳咳……” 男子遍布青紫的脸上因这几声轻咳涨上了一抹暗红,一个女鬼伺捧着一盆温水,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一旁。 “王,奴来伺候您洗漱吧……” 男子费力地抬起涨红的乌瞳:“王……咳咳……王后安在?” 女鬼伺跪拜在地:“回王上,奴不知。” “不知?”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讽刺,下一刻竟奋力扬起手,将那盆温水掀翻在了被褥上! 铜盆哐啷一声滚落在地,触耳惊心,一只红衣女鬼赶忙带着三两鬼侍快步走了进来。 “王上!” 红衣女鬼跪行至塌边,瞧见那床湿透的被褥,不由分说地扇了女鬼伺一巴掌。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女鬼伺战战兢兢地磕着头,红衣女鬼皱紧眉头,往后一摆手,一只鬼侍便死死捂着那女鬼伺的嘴拖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便送来了一床新的被褥,红衣女鬼熟练地将被褥换上,接过鬼伺递上来的手帕一面为床上的男子擦拭脸颊一面轻声细语: “王上勿要动气,若是伤了身子,只怕会枉费了王后与小殿下的一番苦心。” 男子闻言咳得越发急促: “萧胭雪,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咳咳……” 萧胭雪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转而收起手帕划开指腹,滴了一滴心头血入了那宫灯之中,宫灯散出了亮眼的红光,宫灯的灯芯瞬间幻化成妖冶的红色。 “咳咳……本王不需你假好心!” 男子半撑起身子振臂呼去,萧胭雪赶忙捧起宫灯: “姐夫!您疯了吗?!若这聚魂灯灭了,您便再难回天了!!” 男子跌落在床榻上冷笑连连:“你还知道本王是你姐夫?” 萧胭雪两眼含泪,正欲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萧胭雪抬袖抹去泪花,往后退了几步向门前跪拜。 “王后万福。”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抹胸开叉玄金流云缦长裙、面容姣好的女子漫步而入。女子接过萧胭雪的帕子,轻轻坐跪在塌边,温柔地抚上了男子的脸。 “妾身差人收购的巫灵泪到了,方才妾身已经亲自熬煮下去,两个时辰后便能饮用……” 塌上的男子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许是方才那一番折腾叫他力尽筋疲,男子阖上了眼,睡了过去。 王后冲萧胭雪使了个眼色,萧胭雪将聚魂灯轻轻放回原处,跟在王后后边出了菅命殿。 “还是没有萧嫱儿的下落吗?” 王后冷声问道,萧胭雪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王后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是吗?” 萧胭雪袖下的手微微发着抖,王后轻笑出声: “你既然唤王上一声姐夫,本宫便是你的姐姐,你我情同姐妹,你又何必这般谨小慎微?听闻你近来伤到了眼睛,现今也不知好了多少,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萧胭雪冷汗入鬓,缓缓抬起了头,王后瞧着那熟悉的眉眼,亲热地一把握住了萧胭雪的两只手: “看你,这些日子为王上奔波,都憔悴了不少,恰好本宫近日新得了两瓶凰神同款的玉肤霜,敷在眼角上,定然是不会留疤的,稍后本宫便遣差给你送去。” 萧胭雪温和一笑:“那便谢过王后了。” 王后松开了萧胭雪的手: “想必你也乏了,不若先回殿中休憩吧,王上交由本宫照看便好。” 萧胭雪没有推辞,行了拜礼之后便出了菅命殿。 看着萧胭雪走远后,王后抬手唤出了两个暗伺: “把里面的鬼侍带出去,处理干净。” “喏。” 地宫外,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捂着被方才被打肿的脸蛋,神色张皇地看着暗道出口,时不时抬头看看近乎完全放亮的天色。终于,堵住暗道的石子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大人!” 女子激动地上前几步,托着萧胭雪的手把她拉了出来。 “东西呢?” 女子摊开右手,一只眼珠子骨碌碌地在掌心转动着,女子将眼珠子挖出,双手呈了上去。 萧胭雪接过,确认无误后便冲女子颔了颔首,女子期期艾艾地看向萧胭雪,萧胭雪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承诺,转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递了过去: “这便是你要的东西。” 女子连声道谢,双手接过后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张法符。 “王后与师太交接法符时,你既在场,想必你也看见了,应该能分辩出这法符的真假吧?” 萧胭雪慢声道,女子感激涕零地跪落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的恩情,奴没齿难忘!” 萧胭雪应和一声,那女子揣着法符扭头便走,即将踏出地宫边界的一瞬,后颈却一凉,女子抬手摸去,糊了满手血,匣子应声落地。萧胭雪不疾不徐地收回短刀走了过去: “本宫让你走了吗?不识好歹的贱婢!” 萧胭雪收回匣子,那女婢连头也来不及回,便悄无声息地永远留在了地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