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皮子果然够毒。
李运丰顿时气了个倒仰,却惧怕身边几个壮汉动粗,无奈之下,随手掏出怀里一张银票甩了出去:
“给你便是——”
有心想骂,又被身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给吓住,只得又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帘子后面的阮氏却是受不住了——这些日子客来客往,家里银钱上越发困窘,李运丰怀里的那张银票可是好说歹说,才从自己兄弟阮笙哪儿拿来的——
兄弟的意思,这会儿正是急用钱的时候,等捱过了这一月,就把他陈家的金山银山给弄来自己花了。
眼下要真是这么着就给了陈毓,当真是割心挖肺一般,急怒攻心之下咬了牙道:
“陈毓,你莫要逼人太甚——等到了方城县,你父亲可还要和我们家老爷一个衙门共事!”
——即便陈家那个小兔崽子不懂,可但凡陈家来的人里有个明白人,也定然明白,自家老爷可是堂堂进士,而陈清和不过是举人罢了,两人既然谋了同一个衙门的职务,必然是老爷为尊,陈清和为卑了!
刚把银票捡起来的秦忠果然就犹豫了下——虽然裘家三公子言说,自家姑爷已是谋定了方城县县令一职,可毕竟没亲眼瞧见公文不是?
再怎么说老爷一个举人罢了,甫一任职就做了大县的县令,也确然有些不大可能。
陈毓却是抬手从秦忠手里接过银票,眼皮也不抬的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三百两,也勉强够了,余下的就罢了,只当本少爷日行一善吧。”
明显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的语气。
帘子后面静了一下,然后便听见“哗啦”的一声响,明显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陈毓只作没听见,只管领着众人转身往外走。
“慢着——”李运丰忽然道,神情不善的瞧着陈毓和裘文岩,“这位少公子既是如此仗义,好歹也要留下名号才是。”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了方城县,想要收拾一个下属还不是易如反掌,至于那为虎作伥的猖狂少年,自己当然也不能放过。
裘文岩站住脚,叉着腰得意洋洋的一笑:
“过奖过奖,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锦水城裘家四公子裘文岩是也!”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倒真是颇有些市井游侠儿的派头。
他的那些属下登时就捂着嘴乐了——天知道他们少爷早就想着这么霸气张扬的一天了。偏是从前打架时遇见的大多是和少爷一般的混小子,往往一番混战之下,双方都是东倒西歪鼻青脸肿,自然没办法说的这般意气风发。
也就这一次,碰上了李进士这个软脚虾不说,自己这一方还是占足了理的。当真是说到哪里都不怕。
李运丰却是傻了,便是帘子后的阮氏,绞成麻花劲一样的帕子也应声而落——实在是锦水城裘家的名头太响了。
那可是堂堂皇商,说句不好听的,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无论是人面还是权势,都不是自己这个尚未起复的小小进士所能比的。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打出大舅子阮筠的旗号,阮笙也不敢明面上朝着裘家施压,让他们出手帮自己对付陈家,而是只敢借一下裘家的东风罢了。
却是越想越不对——
小舅子的意思分明是已经和裘家达成一致,怎么裘家四公子倒是跑来给陈毓助拳了?眼睛忽然一亮,冷声道:
“裘家四公子是什么样的尊贵人儿,又岂是你这种地痞无赖所能及的?连裘家四公子也敢冒充,还真是找死!”
竟是忍不住有些窃喜——
果然陈清和昏了头吗?
真是拿聘礼的事到官府说,自家委实理亏,可陈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充门面着人冒充裘家的人——
即便本县县令程英和陈家交好,可也不敢惹裘家不是?听说裘家四公子可是裘老爷子平日里最宝贝的一个,这般被人败坏名声,势必引起裘家家主震怒。真到了那时候,不用自己多说什么,自然让陈家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好不用到方城县,就可以把这一干人给处置了。
“冒充?”裘文岩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瞬时瞪得溜圆——自己果然英明神武,竟是有人会冒充吗?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前面一阵嘈杂声,忙抬头瞧去,却是熟人——可不是不久前才被揍了一顿的阮笙?
阮笙一眼瞧见陈毓和裘文岩,也吓得傻住了,尚未想好如何应对,裘文岩已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拽住阮笙,用力的往李运丰面前一推,李运丰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险些被撞倒,眼睁睁的瞧着阮笙跌坐在自己脚下。
“阮笙,告诉你姐夫,我是谁?”裘文岩嫌弃的甩甩手,又活动活动手腕,一副还没有尽兴的模样。
阮笙吓得头一缩——之前被裘文岩甩了那么多巴掌,俩脸蛋这会儿可还是木的!身子不自觉往后一缩:
“四,四公子——”
声音几乎快要哭出来一般——
不怪阮笙如此,之前挨了裘文岩的打,阮笙第一个念头却不是如何报复,而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裘二不是说自己谋的事成了吗?怎么裘四敢这般对待自己?难不成事情起了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