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面无表情地看着池栾,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发怒时,他却道:“嗯,本该如此。”
他手底下的人不只准备了周语嫣要穿的孝服,也准备了他的。
不像是临时准备,倒像是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江少真打算跪啊?”
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因为太过安静,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过没人回答他的话,江慕也像是没听到。他只是换上孝服,走到灵堂中间,默不作声跪下了。
周语嫣本来还在抵触,见状,她也跟着跪到了他的身旁。
众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都惊住了。
下跪实在太过于羞辱人,他们没想到江少竟然会真得跟着跪下去!
“林烟那天似乎不只是跪在那个私生女灵堂前吧?”池栾看着眼前这一幕,却觉得他们做得远远不够。
他一早就让苏平夏准备了东西,她走过来,把手中两个悬着绳子的纸牌递给了他。
纸牌样式跟林烟之前戴过的一模一样,话也一样,只是从“我害死了瞳瞳,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变成了“我害死了林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池栾走过去,像给狗拴绳子一样,把两个纸牌套到了江慕跟周语嫣身上。
他俯身在江慕耳畔,“只是让你们经历一下林烟经历过的事情而已,不过分吧?”
江慕完全有能力拒绝池栾的动作
,但他没动,任由池栾这么做了。
他知道现在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可他经历下林烟曾经经历过的,至少能让他心里不至于那般煎熬。
但对周语嫣来说,她跪在这里就已经是极限,再让她照着牌子上的字喊,绝对不可能!
“你凭什么对我跟阿慕这么做?害死林烟的是南南,又不是我们!这种话我绝对不会喊的!”周语嫣抬手就要摘掉牌子,被池栾给按住了。
池栾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她的死真跟你无关吗?”
周语嫣正要辩解,江慕在她身旁已经不耐烦了。
他以前不是这般没有耐心的人,可自从林烟死后,他便听不得周语嫣说话。
她一开口,他脑子里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抓挠一般,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江慕眸色阴沉道:“你是法盲吗?教唆犯罪也是犯罪,你教唆南南对林烟下手,他年纪小不用坐牢,但你已经足够判刑了!”
他抓住纸牌,粗暴地给她重新戴上。
江慕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按池先生的要求做,别再给我生事端!”
池栾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但很快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恢复平时的样子,只是眸底仍旧酝酿着翻涌的情绪。
他走到一旁,接过苏平夏递过来的湿纸巾擦拭手指。
他本就有洁癖,碰过周语嫣更让他觉得脏。
湿纸巾用过,被他随手丢到了周语嫣的脸上。
周语嫣感到被羞辱,想要发作。可往身旁看了眼,又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恨意和愤怒。
她不能再惹阿慕了……
江慕把牌子戴在身前,上面那句话每晚都会在他梦里反复出现。他能在心里毫无障碍地喊出这句话,可跪在灵堂上,被众人注视着,听着细碎的议论声,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林烟当时那么做,被很多人议论、嫌弃。
他能确定他做同样的事情,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那些难听话。
然而即便如此,江慕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仍旧开不了口。
这样做太过羞辱人,像是把人的膝盖敲碎了,按着人的头磕在地上,夺去这个人所有的尊严。
江慕曾经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原来这么难吗……他手指一点点攥紧,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池栾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惊讶,他讽刺道:“江少刚刚自己亲口答应的,难不成现在就反悔了?”
江慕知道他是在故意激他,可根本不用激。
他看着灵堂上林烟的照片,喉结滚动, “……我害死了林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胃癌晚期已经那么痛苦了,他却还在百般折磨她,确实是个畜生。
池栾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这么小,没吃饭?”
之前在瞳瞳
灵堂上,江慕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他记得他当时跟好像跟林烟说过,只是跪一会儿又死不了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他觉得已经忘记,此时想起来才发现格外清晰。
“我害死了林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我害死了林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我害死了林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江慕盯着面前林烟的照片,恍惚间分不清这是瞳瞳的灵堂还是林烟的。
——“我害死了瞳瞳,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他记得那天林烟一直在喊,喊到后面,嗓子都哑了。
她戴着那个牌子,趴在地上,像是在哭。可被他叫了起来,他要求她抬着头,让所有人看到她忏悔的模样。
江慕记得她一开始小声地抽泣,泪水不断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