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生不知午前之事,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问道:“怎么回事?”虽是如此言语,但他到底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尽职尽责地挡在妹妹跟前。
“哥哥,无事,我买了这么些东西,沉得很,咱们快些家去放下。”紫鹃微皱的眉头很快展开,不认为自己一个深闺中的大丫鬟能和荣国府建造省亲别墅的匠人们在生活上有什么交集,也无意因为被人看到就朝对方发怒,毕竟后院人来人往,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周福生生性敦厚,听妹妹这么说,也就不欲追究,瞅足足比自己高两个头并且粗壮一倍的陆恒几眼,似乎要记住这个人,然后在对方满是歉意的退让下护着妹妹匆匆回家。
他们父母是管事,一家人都有体面差事,故和周瑞家一样有单独的院落。
因建省亲别墅,东边一带下人群房统统拆掉,所有下人都挤住在西边和后街上,或是与西边下人同住,紫鹃在黛玉跟前极有体面,方没人打他们家所住院落的主意。
周母已预备好了晚饭,见兄妹二人出门逛街买东西,不免训斥一顿,道:“咱们何等人家,就是丫鬟也比许多殷实人家的小姐尊贵,哪能随意出门闲逛?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什么好东西,不是金,不是玉,买这么一堆回来没处撂。”
紫鹃催哥哥把东西送到自己房间,等饭后整理,然后挽着周母的胳膊,笑道:“就是图个有趣才想送我们姑娘,谁稀罕值钱不值钱?哪个主子缺少金玉古董了?不过顽个新鲜。”
周父也道:“紫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管这么多作甚?横竖咱家又不缺这几个钱。”
周母咕哝几句,吩咐小丫头端水来洗手,紫鹃忙转移话题,问周父道:“别说我了,爹和娘在府里的差事如何?还是管着从前那些差事?”
周父满脸笑容,道:“我先前管两三样的差事,许多人不满,且那些东西都有份例,胭脂水粉奶奶姑娘们每人每月二两,笔墨纸砚爷们每人每年八两,可爷们用的脂粉和姑娘们用的笔墨都无定例,不过拨一两笔银子下来,哪里够用?衣履自有针线房管,钗环也有家里的金匠,余下家里不弄的在外面采买的又不能尽是不堪之物,看着不像样,况如今各样定例给的银子越发不如从前了。可巧家里建园子,我就设法谋了一件工程,单管底下工匠堆山凿池垒墙上瓦等事,原想建园子油水多,爷们争着管,我未必能到手,谁知琏二爷倒有心提拔我,爷们又都不爱风吹日晒地看着工匠们,只顾着采买等事,就便宜了我。”
周父竟管这件工程?那可真是个肥差,虽不如贾蓉贾蔷等人管的戏子行头采买和金银器皿打造,但省亲别墅是大工程,给工匠结算时过手的油水也着实不少,紫鹃想到这里,犹未言语,就听周福生问道:“爹,在园子里干活的工匠中,有没有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的高大粗壮青年?身边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似乎是他表弟。”
周父点头道:“你说的是陆恒罢?常带着他表弟金大宝,是山子野老先生介绍来的,是城郊紫檀堡那边的人,手底下带着四五十号人在城里谋生,给各个大户人家做短工,现管凿池堆山等重活,我见他带的人干活确实有力气,又细致,他自己也不像别的工匠头儿闲着,为人相当有义气,总是带头儿干,因此考察过两日,今儿我回了琏二爷,琏二爷做主给他们干重活的工钱加倍,伙食也要好,陆恒一人领双份,傍晚他来谢我,你们回来前才走。”
说完,周父疑惑地望着儿子,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常跟着宝二爷,素日清闲得很,又管不到后面这些事上面。”
周福生正欲说明,紫鹃抢先道:“谁知道哥哥有什么事,偏问这个。”
她暗中朝周福生摇摇头,既然陆恒金大宝兄弟二人在父亲手底下谋生,就不用说出自己被唐突之事了,免得影响人家好不容易到手的活计,听着就知道平民百姓干活极是辛苦。
周福生也是个老实人,听妹妹这么说了,就不好再说出今日所遇之事,就含糊道:“我就是偶然见到这么个人,想问问是谁,免得以后再碰见,这人长得着实壮硕,皮肤黝黑,面相又极丑,若是宝二爷冷不防地见到了,不得吓得天吃不下饭。”
周父不疑有他,道:“宝二爷就是太胆小了,许是看惯了府里的美人,竟见不得一丁点儿的丑陋,难道将来出将入相就不见人生百态了?又不是人人都是美人。陆恒相貌虽丑陋了些,但为人性格却是极好,差不多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他,手底下人都很服他。”
丑?极丑?紫鹃眨了眨眼睛,那个陆恒哪里丑了?人家高大魁梧,浓眉利目,极具阳刚威武之气,要在自己那个时代就是个酷帅的硬汉,怎么到哥哥嘴里就变成丑了?
她就着灯光,仔细端详周福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就知道是一弱鸡。
弱鸡?等一等,她触动本身的记忆,突然明白时下的审美观点了。
像贾宝玉、秦钟、柳湘莲这些是时下人所好,一定要表现出肤白唇红的秀美,北静王也是形容秀美,情性谦和,就算是皮肤黝黑的男人也会在面上傅粉唇上涂脂,形容一个人长得好不好有一句就是面如傅粉、唇若涂脂,不需要涂脂抹粉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