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出脚步声,顾正臣抬头看去。
两个道士,皆着蓝色道袍。
左侧道士年长,五十余岁,面容清瘦,胡须短小,一双丹凤眼透着精光,左肩后露着木剑剑柄,黄色剑穗微垂,浑身透着出尘气息。
右侧道士虽只有三十余岁,行路之间脚步轻轻,不带声响,手中拂尘挥过身前,双眸如夜中明星,透着光的背后,是南测的深邃。
“正一道龙虎山正一嗣教真人座下,张寻经、余平生见过县尊。”
年轻道士开口,一旁年长道士只报了名。
顾正臣不敢怠慢,起身还礼:“顾正臣见过两位道长。”
正一道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可以招惹的,尤其是龙虎山的人。
中华文明中有传承世袭的两大世家,一个姓孔,另一个姓张,即南张北孔。
孔家衍圣公在曲阜,而张家则是在龙虎山天师府。
历代天师华居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修身养性,世袭道统,备受历代王朝重视,是名副其实的“道都”。
元廷时,正一道为皇权认可崇奉,龙虎山在道教中是执牛耳者。
在老朱称帝之前,还曾派遣使者诣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请发上天文书,授以“天运有归”符命,以制造君权神授的舆论氛围。
只不过在当了皇帝之后,天师府派人到金陵恭贺,老朱说了一句:“天至尊也,岂有师乎?”
那意思是说,老天就是最上面的人了,怎么还会有师?
于是乎,张正常天师的称号没了,改授正一嗣教真人,赐银印,秩视二品,领道教事。
老朱自诩为是天子,估计是不喜欢“天”这个非本生爹上面还有个师傅在人间活着,又不能一口气将道徒给收拾了,只能改真人了,也不知道“真人”这两个字是不是有意提醒天师府的人,记住自己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什么天师……
虽说老朱除掉了“天师”的称号,但龙虎山天师府的名字并没有改,这些道士的待遇可不比寻常,是可以使用驿马车船的人!
仅仅是这一点待遇,足见老朱对其重视。要知道侯爷擅自骑驿站的马,侯爵说除就给除掉了!
双方落座。
张寻经率先开口:“十月中接到书信,言说句容县尊手中有三本张神仙的道书,不知然否?”
顾正臣看向门口的张培、姚镇,微微点了点头。
姚镇转身离去,不久之后便取来《打坐歌》。
顾正臣没有接过,而是示意姚镇直接交给张寻经:“这是其中一本,后面还有一些注解,虽不知是何人所书,但想来是道中高人。”
张寻经接过之后,展开看去,连连点头,然后交给一旁的余平生:“余师叔,你且看看。”
余平生仔细看着,翻至后面注解看了看,然后对张寻经说:“没错,是龙虎山的东西。不过看笔迹,更像是张子固师父的抄本。多年前,那里是失窃过三本道书。”
张寻经松了一口
气,总算这一趟没有白来:“不知这窃取道书之人何在?”
顾正臣端起茶碗:“死了。”
张寻经脸色微沉:“据说这书是清真观所得,窃取道书之人是观主,也是道教之人,名为葛山人。”
“没错。”
顾正臣坦然。
张寻经起身问:“大明皇帝说过,龙虎山领天下道教诸事!葛山人是道徒,他的生死应该由龙虎山来决定,你擅杀道门中人,是在藐视道门吗?”
张培、姚镇走近堂中,一左一右。
顾正臣看着张寻经,嘴角微动:“擅杀道门中人?张道长似乎忘记了,无论是佛门众僧,还是道门众众徒,你们首先是大明子民,生在大明,自然就应该遵循大明律令。那葛山人虽是道士,但他所犯罪恶皆在民间,受害之人是句容百姓,砍掉他的脑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你,或者是你身后的龙虎山认为本官杀错了,不妨我们去找皇帝讨论讨论,到底是道门的脸面重要,还是大明的律令重要?现如今朝廷正在编写《大明律》,你们龙虎山要不要上一封奏折,请求皇帝写上一句:凡道士所犯罪行,皆由龙虎山所裁?”
张寻经脸色一变。
余平生哈哈大笑起来,起身道:“县尊果然好是犀利,寻经啊,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怎可忘记真人教导。律令法条乃国法,道法自然,可终在国法之内。县尊以国法处置恶徒葛山人与清真观,合情合
理。”
张寻经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余平生看向顾正臣,平和地说:“还请县尊多宽恕,他下山少,不懂人情世故。这里只有《打坐歌》一册,不知道那《玄机直讲》、《玄要经》在何处?”
顾正臣靠在椅子里,看了一眼张寻经,目光落在余平生身上,淡然地说:“他不懂人情世故,余道长应该懂吧?”
余平生不明所以。
顾正臣有些郁闷,这些道士还不如和尚,人家和尚来的时候,自己看中了佛珠,说要人家就给了,说给钱毫不马虎,可你们龙虎山的人,怎么就不懂得给好处呢?
余平生见顾正臣拿出了一枚铜钱,总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