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冰冷的目光从于四野脸上移开,看向顾正臣,缓缓地说:“这招册当真是张二九、江财等人供词?”
顾正臣接过吏员送来的茶碗,平静地回道:“怎么,周指挥佥事想见见这几人,当面论个曲直?”
周渊凝眸,走出一步:“王从、张二九、江财、丁二全四人是泉州卫军士,怎么会落在顾知府手里,难不成顾知府掠夺军士为奴囚?”
掠军民为奴,这是大罪。
周渊一刀反击,不可谓不锋利。
顾正臣打开碗盖,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轻声道:“怎会落在我手里,自然是我下令抓的。身为泉州知府,抓几个夜色之中形迹可疑的人,还不需要跑来告诉你吧?”
形迹可疑?
周渊心头一颤。
自己反击的利刃,竟被顾正臣轻描淡写给避开!
顾正臣嘴角带着笑意,审视着周渊的神情,继续说:“现如今这四人的情况已调查清楚,用不了多久便会送到泉州卫,若周指挥佥事想见他们,机会多的是。”
周渊的胸口起伏不定,满脸杀气:“如此说来,那失踪的二十名军士,也被府衙当做形迹可疑之人扣留了?”
顾正臣摇头:“那二十人与我无关,他们的去处周指挥佥事最清楚。”
周渊愤怒地喊道:“顾知府,我可从来没听闻过府衙监房里关押有军士,想来江财等人被你关在了监房之外吧!”
“没错。”
顾正臣坦然承认。
周渊抓
住破绽,再次出手:“身为知府,对所抓之人竟不经大堂审讯,不入监房,而是私设外狱,想来还有不少私刑加身,顾知府,如此所作所为你如何解释!”
黄森屏眉头紧锁,看向顾正臣。
周渊再不是东西,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知府可以下令抓人,但你不能秘密关押,还是关押在狱房之外,这不合适,不符合朝廷规制与衙署办事流程,往重了说,这就是私设狱房,滥用权力,僭越皇权,被人逮住一顿猛捶,很可能丢了官职乃至性命。
叮叮!
金属触碰在茶碗之上,发出声响。
顾正臣手指之间露出一枚铜钱,不紧不慢地说:“解释?本官的解释自然会送到中书与皇帝手中,你若想知缘由,大可发公文至朝廷。”
周渊有些恼怒,当即喊道:“那失踪的其他军士定是被你私自抓了去!黄指挥同知,事关泉州卫军士性命与荣誉,当派人查找晋江城,找出失踪的军士!”
黄森屏没有说话,低头看鞋子,似乎有点脏了。
顾正臣手指翻动着铜钱,站起身来:“周渊,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招册的内容,你否认不了吧?”
周渊自然不会承认,厉声道:“荒谬至极,这些人被顾知府秘密关押那么久,捏造出来几份招册算不得什么难事!想要凭借这些东西治我的罪,实在是太过荒唐!”
顾正臣看着否认罪行的周渊,沉声道:“萧成,把江财、
张二九等人带过来,想来也该到了。”
萧成领命而去。
没多久,萧成便带江财、张二九等人到了公署。
顾正臣指了指黄森屏,对江财、张二九等人说:“这位是泉州卫指挥同知黄森屏,他将会为你们做主。”
江财、张二九等人连忙行礼。
黄森屏正色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财看了一眼周渊,心头的恨意满满。
这段时间里,江财等人并没有被虐待,甚至还吃的好,喝的好,睡觉也有被子,除了不让离开院子之外,并不限制几人串门说话。
谁都知道周渊对自己人下狠手不眨眼,突然被送回去很容易被砍死,直至有一天,顾正臣命人传来消息,说泉州卫的长官换人了,周渊将失去对泉州卫的掌控,这才有了回去的心思,毕竟老婆孩子还在军营里,总不能总在外面吧。
既然周渊不仁义,还失了势,加上这些人全都交代了情况,算是彻底得罪了周渊,索性全都交代了。
江财等人可比杭晨这个目击证人介绍的更细节,更详实,毕竟是被周渊委派出去通风报信的,知道的事更多。
伪装海寇,烧毁房屋的计划,具体的地点分配,任务分配,包括周渊下命令让人手撤回来,回来途中遭遇了顾正臣,然后被请走喝茶……
黄森屏怒视周渊:“这些是泉州卫军士,他们的话,难道全都是谎言吗?”
周渊脸色铁青,依旧否认:“我与他
们几人有过嫌隙,造谣诽谤罢了。”
黄森屏没想到周渊竟如此沉得住气,事到如今还狡辩不伏法,刚想说话,却被一只手拦住。
顾正臣握着铜钱,走至周渊面前,轻声道:“四个证人不够,那再多一些证人呢?”
周渊脸颊上的肉有些抖动,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正臣:“你抓了宁度等人?”
顾正臣哈哈笑了笑,摇了摇头:“宁度,卫营中称之为宁蟾蜍,是个有毒之人,招惹不得,触碰不得,是周指挥佥事手下的悍勇之将,也是心腹之人。不知道他与你是否也有嫌隙,会不会造谣诽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