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朝廷规制,十二月朝廷封印,官员休沐一个月。
但今年的泉州府是个例外,府衙不封印,照常放告,照常办公。
知府不休,府衙吏员自然也不好回家,晋江县衙一看这情况,跟着下达了不封印、不休的决定,安溪、同安等县听闻,直接跟风了。
虽说泉州一府七县衙署都没休沐,可并没有带来多少的抱怨。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顾正臣在全府推行养廉银,官员、吏员、杂役都有。以衙役为例,以前一个月领六斗米,现在一个月领两贯钱,折合下来四石米,翻了六倍多。
有这些钱,足够一家老小过个好年了,不回家也没啥大问题。
至于官员,因为回避制度,官员多不是福建行省人,想要翻过重重山回去,到家给爹娘磕个头,问个好,就可以喊一嗓子“我去也”踏上回程路了。
既然留下有好处,加上有一堆事没处理完,加个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正臣虽然不打算封印回家,但还是很体恤胥吏、杂役,距离晋江城远的来四天休三天,家就在晋江城及城外的,不需要住在府衙里,回家睡觉,吃过午饭之后到府衙听差,黄昏回家,并宣布腊月二十七日休沐,直至正月初五。
不是顾正臣不想休息,自虐找事,而是泉州府与七个县积累的案件、问题实在太多。一干官吏处理了,可七年来受了冤屈的百姓需要给他们正名,那些错判的案件需要改回来,还有地方上的恶霸、地痞、逞能的大户等等,也需要一一整顿。
恶是有惯性的,不会因为杀了一批官员恶就突然消失了。
顾正臣不仅需要处理知府衙门的事,还需要处理七个县的积案。
事情放在那里,总需要花时间一点点去啃。
顾正臣很是规律,一大早起来练剑,然后处理文书,盘查积案,下午或升堂审讯或招证人询问,晚上分析案情。
这一日,狱房黄科突然跑过来,对顾正臣道:“高参政病倒了,似染了风寒。”
顾正臣愣了下,问了句:“他病倒了和府衙有何关系?”
黄科眨了眨眼,不安地回道:“府尊是不是忘记了,高参政还待在咱们狱房里呢……”
呃——
顾正臣这才想起来,高晖还被自己关着呢,跟着黄科到了监房,看着面黄肌瘦、颓废不已的高晖,顾正臣摇了摇头:“当初让你回去不回去,非要让我请你,还跪请,吃准了我对抗不了行省衙署,只能低头受你侮辱,可如今又如何,你被我关在监房快两个月了,陈泰、吕宗艺谁为你说话了?”
高晖苦涩不已。
当时自己是想看顾正臣卑躬屈膝,看他哀求的模样。可事情出乎意料,以至于自己被羁押下来,无人问津……
“你来这里是来羞辱我的?”
高晖冷冷地反问。
顾正臣见高晖衣裳单薄,被子也有些破,对黄科道:“让医官来看看吧,给他熬点汤药,莫要死在监房里。另外,给他送件厚衣裳与厚被子,腊月里了,夜里难免会冷一点。”
高晖起身,对顾正臣喊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顾正臣走出监房外,隔着窗户看着高晖:“难道你不想活到朝廷文书送达府衙的那一日?”
高晖收回了自己的话,乖乖给医官说了不适,乖乖喝了汤药,乖乖穿了厚衣服,钻了厚被子。
朝廷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顾正臣询问黄科:“高晖的儿子高东旭就没来过一次府衙探监?”
黄科摇头:“一次也无。”
顾正臣皱眉:“这就有点意思了,陈泰、吕宗艺等人都来过一趟了,亲生儿子却没来,你说他是不是怕本官将他一并抓了跟他老爹作伴,所以不敢上门?”
黄科不清楚,也不好揣测,只好说:“至少,他很不孝。”
顾正臣点了点头。
老爹被欺负了,被关押了,当儿子的不说去告状喊冤,至少应该来监房送几件衣服,送顿饭吧。想当初自己住在刑部监房的时候,张希婉可是带饭探监的。
顾正臣想了想,对黄科说:“一旦有人探监高晖,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没有本官许可,不得答应。”
“是。”
黄科应下。
顾正臣回到二堂继续审阅卷宗,泉州府衙与卜家的家产,过半是海洋贸易的分红,可惠安县不一样,时汝楫是真正的扒皮知县,搜刮惠安百姓、商户、大户无所不用其极,他的钱财多是通过百姓得来。
而这也就意味着,惠安县堆着大量冤案,有无数冤屈需要洗刷。
可如今惠安县官吏被杀得太多,只有一个礼房的吏员罗耕还算清廉,站出来主持局面,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知县,做事难免畏手畏脚,加上能力有限,未必能处理好这些积案。
算算日子,萧成到金陵也有二十四五日了吧。
不知道老朱看到那些卷宗、文书之后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听说兴化知府还参了自己一本,你一个吃瓜的群众,不明真相就告状真的好吗?
若不是看兴化知府盖天麟、同知赵享官声不错,治下百姓还算安稳,自己倒想跑过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