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不知吹开了谁家的窗户,咣当咣当直响。
一颗颗星子困了,闭上了眼,阴云不知从哪个方向飘了过来。
不久,落雨。
严桑桑站在顾正臣身旁,伸出手,抓住了顾正臣的手,轻柔地说:“自永嘉侯不欢而走之后,夫君一直忧心忡忡,可是担心什么变故,若不放心,咱们回海上去,海上是咱们的地方,永嘉侯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顾正臣侧头看向严桑桑,将手伸出来,揽着严桑桑的腰,低声道:“为夫忧心的可不是永嘉侯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是掌控着这里的兵马,可这些兵马说到底还是皇家的,不是他朱亮祖的,掀不出来什么风浪。”
严桑桑不解地问:“那夫君为何如此不高兴?”
顾正臣推开了窗,看着夜色里的大雨,在雨声里说:“他说,草民就是这样的命!我很不理解,这些人分明知道百姓多苦,知道百姓多难,知道那些人每日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就为了多活几年!可他们为何会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在他们眼里,百姓就是应该被当官的踩在脚下,就应该低人几等,就活该被奴役,干着最累的活,吃着发霉发臭的饭!”
“咱们陛下是布衣出身,当着大明的皇帝还衣着简朴,就连太子都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不断教导官员、勋贵要珍惜民力,要爱护百姓。长年累月,不断地讲,可为什么还是一个个勋
贵、官员以百姓为鱼肉,从百姓口中夺走全家人的口粮?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几百年,几千年,百姓的地位就是如此卑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喊了多少年了,为何历史还在重复?”
严桑桑看着言语激动的顾正臣,安抚道:“哪个王朝不如此?”
顾正臣盯着外面的雨,沉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似是矛盾,可讽刺的是,这是现实!元朝亡,百姓苦。大明兴,百姓还苦!若是始终如此,那兴亡还有什么意义,大明一统还有什么意义,文明薪火又还有什么意义?兴,就应该让百姓不苦!”
严桑桑见风将雨吹打了进来,伸手关上了窗户:“夫君心怀苍生,自是好事。只是想让百姓不苦,那可就太难了。到处都是贪官污吏,越是底层,小官小吏,那对付起百姓来更是狠。如今皇帝亲揽庶政,独掌六部,看着耳目通达了,实则却很容易被奏折淹没,无法看到底层的百姓到底如何,只要没官员揭发、弹劾,皇帝对大明百姓的认识,只能通过奏折来了解,可奏折是官员写的,不是百姓写的……”
顾正臣眼神一亮:“奏折是官员写的,不是百姓写的!这话说得太对了!”
严桑桑含笑:“你是官身,这点会不知道?”
顾正臣摇了摇头,走向桌案:“研磨吧。”
严桑桑见顾正臣重新振作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不由问道:“夫君有主意了?”
顾正臣笑道:“你给为夫出的主意啊。”
“我?”
严桑桑有些惊讶。
顾正臣点了点头,铺开纸张:“奏折是官员写的,可以粉饰太平,可以遮掩弊政。可若是有一种奏折让百姓来写,那事情不就好办了?”
“让百姓写奏折?”
严桑桑一脸不可思议。
顾正臣见严桑桑只顾着惊讶,只好自己研磨:“当然百姓写的不是奏折,也不应该是状纸,而是一种揭发检举信。只要设置一种制度,让百姓的信传出去,引起更高一级衙署的重视与干预,虽说不能杜绝百姓的苦难、冤屈,但一定可以还部分百姓清白、公道。”
严桑桑连连摇头:“夫君莫要说笑了,写信揭发,这种事百姓如何做得出来,又如何做得成?就以这广州来论,那道同就没上过弹劾奏折吗?难道广州这些年来就没一个清官吗?即便是写了信送了上去,谁又会为百姓主持公道,官官相护之下,最终倒霉的还是百姓。”
顾正臣深深看着严桑桑:“你说的对,若这事做不成,确实容易害了百姓,可若是做成了,那就帮助了百姓,这就相当于百姓监督官员,让其不敢胡来,不敢做不法事。”
“能做成?”
严桑桑问。
顾正臣思索了下之后,言道:“有难度,需要东宫与陛下全力支持,另外必须设计好机制,还需要打破限制,遴选好人手,这就相当
于在督察院之外,再另外设一个不隶属于督察院的班底,而且官吏需要接近底层,数量上更为庞大……”
严桑桑见顾正臣皱了眉,安慰道:“不急于一时,夫君可以慢慢想。”
顾正臣刚想说话,严桑桑察觉到了什么,看向门口方向。
敲门声传来,随后是林白帆的声音。
门开了。
林白帆将蓑衣挂在门口,走到里面对顾正臣低声道:“杨田熬不住,开始交代了。”
顾正臣起身,披上蓑衣,看着门外的雨,目光坚定地说:“这场雨之后,永嘉侯将不再可能掌军一方,最好的结局,便是在金陵终老。”
雨水打下来。
脚踩开积水,飞溅至一旁。
至一间偏房内,萧成、赵海楼等人都在。
“晋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