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微微酥黄,随着锅铲翻动嚓嚓直响。这时候壮汉就顾不得去观察这位「李继业」了,而瞪起眼看着锅里,心想这小子竟然真会整治饭食!是跟这家那小姑娘学的吗?有这悟性,学做厨子真是可惜了,怪不得赵奇要挑他做弟子。
只不过看他满头的白发和如今待人接物的态度,只怕是全家死光之后心性大变了。要是因此失去了心中的意气,那往后即便技艺再精,也很难有什麽成就了。
饼热透之后,李无相就盛起了搁在灶台上,又往锅中添入一瓢水等着烧开,这时开口闲聊:「大哥怎麽称呼啊?」
「姓曾,曾剑秋。你这手艺着实不赖。」
李无相笑笑:「半路出家的。曾大哥是要往哪儿去?」
「啊,风里来雨里去,到处混口饭吃。」曾剑秋拍拍腰间的刀,「你别多想,不是什麽打家劫舍的,而是看家护院的,只是没找到好主顾——你们镇上有我能做活的地方吗?」
李无相心中铮然一响。镇上要人看家护院的自然就是大户丶镇主家了。这人是碰了巧,还是……
他神色一黯:「啊,这个我也……不很清楚。」
隔了会儿又说:「不过应该是没有的,这里的镇主家里有镇兵看家护院。曾大哥往清江城去看看吧,那里大户人家多一点。」
曾剑秋点点头:「好好,多谢指点。」
水烧开了,李无相就将为薛宝瓶炒的那些舀了点搁在另一个碗的碗底,用热水一冲,立即成了碗香喷喷的稀粥糊。他抽了双筷子,将两碗吃的端在曾剑秋面前的地上:「曾大哥凑合着吃吧。」
曾剑秋倒也是真饿了,端起盛满炒饼的大海碗先往嘴里扒了一口。那饼条有的是靠近饼子中间的,要略薄一些,入口之后极为酥脆,仿佛用油炸的,自有一股乾燥的焦香。有的是靠边上的,之前浸了水,内层被翻炒得柔软湿润,外面却也有一层酥脆,吃起来稍有些韧劲儿。
这麽两种口味交织在一起,再合着饼上的一层细碎油渣,他只狠嚼了几口就腮帮子一阵发酸,唾沫一下子渗了出来,满口喷香。他猛吃两口咽下去,又端起稀粥糊吸溜两口,身上立时出一层细汗,所有的毛孔都舒爽了。
停下来喘口气时,瞧见「李继业」正带着点儿忧愁的微笑看自己,曾剑秋就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这小伙子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应该没见过什麽江湖险恶,因此开门见了个佩刀的自己,竟然一丝警惕的意味也没有。心肠也应该是也好的。自己问起哪里能找到活做时他脸上神情一黯,该是想起自己家里。但之后却又强打精神指点自己往清江城去,这种心性就实在难得。
至于别的……晚上遇见那人说薛家这小姑娘相貌极美,两个人这些天相处下来该是蜜里调油……这就好办了。
他心里有数,就尽情享用美食。等两个大碗都吃得乾乾净净,才打了个饱嗝儿,抹一抹自己的胡须:「小哥,你的手艺真不赖。但我听人说,你还拜了镇上的一个修行人为师,那是想做开店呢,还是学法术呢?」
他瞧见李无相稍稍一愣,又叹了口气:「我都想。」
曾剑秋哈哈一笑:「两全其美当然好啦。只不过,小哥你知道吗?你那师父却是个妖道。」
李无相一愣,随后皱起眉:「曾……你这人,我给你弄了吃的喝的,你怎麽这麽说话?」
曾剑秋脸色一凛,长出一口气:「你先不要恼,听我给你慢慢讲。你师父叫赵奇,是个细眉细眼的长脸汉子对不对?」
「他是不是也称自己是然山派的法统?嗯,看来我说对了。那你听好,你那师父在来金水之前已经过数座村镇,每到一处就起咒做法丶害人性命。我追踪他几个月,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昨晚遇见了被你饶了一命的那个人,才知道他就在金水。」
巧巧巧,太巧了!李无相盯着他再次打量,微微皱眉。
是真有这麽巧,是赵奇的仇家来了?还是赵奇又来试……不,赵奇要知道陈三咬还活着,那还试什麽试!
这人说赵奇之前害人性命……他做出这些事来倒也不意外,可惜自己昨晚还在想赵奇这人或许不坏。只不过,坏东西的敌人未必就是好东西,即便是,也不知道是个好帮手还是并不中用……
李无相沉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曾剑秋嘿嘿笑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小伙子,学坏容易学好难,你师父昨晚叫你杀人,难道好人会叫人草菅人命麽?我是听说你剑下留情,今天才特意先来见你,就是怕杀错好人!现在我看你也是被一时蒙蔽,好好想想,你以后要为了学法术,跟着你师父杀人夺命丶伤天害理吗?」
见李无相还皱眉不作声,曾剑秋在怀里一摸,将一叠纸丢在灶台上:「要还是不信,你自己看看吧。」
李无相将那叠纸拾起来,展开看,发现全都是契约文书。纸张有新有旧,被折得皱皱巴巴,有泥痕水渍,还有被汗液浸湿的痕迹。上面所写的都是某某镇委托齐剑秋取赵奇性命丶酬劳几何的文字,都盖着形制各异的印鉴,某几张上面还有些血手印,有些是大人的,有些则是残缺了的小小手掌印。
李无相慢慢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