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潜辛沉下脸。
满朝文武皆不由自主地站直了,甚至为首的秦毓章与裴孟檀也回头看了一眼。
“臣要参劾户部尚书陆潜辛。”
孟若愚自袖袋中拿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请陛下先行览阅。”
顺喜快步下来,捧起奏折呈给明德帝。
明德帝顿了两息,才拿起奏折,打开来看。
皇帝看了许久,底下朝官纷纷觑着他的脸色。
只见阴晴不定,皆心道不好。
孟若愚不等了,高声道:“今年五月二十,重明湖泛滥,汉中路递的奏折称东岸村落被全淹三十有余,波及五万余人口,当时朝中决议,由户部拨款五十万两白银火速赈灾。然而事实上,此次泛滥波及总人口只有近两万人,按理只需二十万两赈灾银。”
“而为什么灾情不大,是因为重明湖泛滥乃是人为。有人在汛期之前,填了重明湖入江水的泄口,借着连天暴雨导致湖水泛滥成洪涝!除此之外,稷州知州杨语咸在六月初接到户部公文,然而直至八月中秋,才接到只有十万两的赈灾银。”
“敢问陆大人,是谁下令在燕子口填的沙?是谁指使汉中路虚报灾情?又是谁,吞了剩下四十万两赈灾银!”
“此举上伤天理,下害人伦,罔顾国法,欺君欺民。”他的声音嘶哑,语调激昂,一字一句饱含悲痛,最后含泪磕头,“请陛下明断!”
满朝皆惊,窃窃私语间,几名官员趁机互相换了眼色。
明德帝站起来,攥着奏折走了两步。磨着牙神色变幻几许,愤而将折子掷下。
奏折在半空中呼啦啦散开,落到御阶前,摊了一地。
“陛下!”陆潜辛当即跪下,“孟大人所言,臣一无所知!臣冤枉!”
孟若愚当即抬头,厉声道:“臣有证人,请陛下宣见!”
明德帝坐了回去,又把御案上那枚铜钱捏在手里,看着底下大气也不敢喘的朝官们半晌。
“宣。”
禁军领着两个布衣进殿,一胖一瘦,一中年一少年。
中年男子形容鄙陋,两股战战。
少年人形容消瘦,却步伐稳健,眼神亮得惊人。
他一步一步踏至中庭,才整衣衫,行跪礼。
“草民陆双楼,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044章 四十一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
陆宅。
内院里,妇人坐在床边的小榻上,胳膊撑着扶手,头埋在手臂上。
天光微弱地探进一缕,在昼夜交替之间,将黑暗冲淡。
妇人头上金钗所镶嵌的玛瑙,也恢复了两分原本颜色,在灰扑扑里跃出一抹红。
房门“吱呀”轻响,妇人陡然惊醒。
她先是看向床上,确定自己的儿子尚在沉睡,然后怒上心头,回头打算给不通报就进来的婢女一顿教训。
来的却不是婢女,而是一位少年人。
贺今行站在昨日外间的位置,控制着音量叫了声:“陆夫人。”
陆夫人一惊,随即唇边绽开一抹冷笑。她抓着扶手站起来时尚有些踉跄,但只片刻,就站稳了。
“娘……”床上的陆衍真无意识地呻吟。煞白的脸上眉头紧皱。
“娘在呢,别怕。”她低声道,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掖好被角,才出去见客。
“昨日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些做梁上君子的本事。”
陆夫人随意坐了把椅子,也懒得追究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挥了挥手:“你也随便坐吧。”
只这一节反应,贺今行便知昨日给自己下毒的并不是对方。
他眼皮跳了下,按下疑虑,不再思考旁的,只专注打量陆夫人。
一日未见,妇人看起来比昨日又憔悴了许多。一双眼深深陷在眼窝里,两颊也凹下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笼着一团沉沉的晦色。
她估摸着才三十多岁,然而精气神去了大半,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并未落座,站在原地施礼道:“晚生不请自来,不求夫人恕罪。只是有些事需要问一问夫人,还望夫人告知实情。”
陆夫人不答话,自顾自地倒茶。哪怕形销骨立,体态动作仍旧优雅。
她乃雁回王氏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在父兄宠溺中长大。
隔夜的冷茶,从前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视野里。
昨日那等污言秽语,也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耳朵里,更遑论从她口中说出。
只是人会长大,身为女子,更是一出嫁便在本家之外,绑上了另一个家族。公婆,丈夫,儿女,府宅,娘家,从此吊在她们脖子上,到死不能卸下。
向爹娘兄弟撒娇,为胭脂首饰赌气,终究只在豆蔻时。
她饮下一口冷茶,有意无视这个少年,好让对方明白明白身份尊卑。
却听对方不急不缓地说道:“夫人,我猜陆双楼并没有给你‘愫梦’的解药,或者只给了一部分。只是你或许不知,双楼的解药出自我手。我可以给你完整的解药,但请你先告诉我,你与双楼的恩怨。”
贺今行说完伸出手,摊开掌心。
陆夫人“嚯”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