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王义先“唉”了声,边抚平衣袖上的褶痕,边慢条斯理地说:“想我们西北,今年吃的还是去年的饷。”
此话一出,除了西北军,满座皆露异色——非是讶异这件事,而是讶异此人就这么直白地当众捅了出来。
“我们也不和你们争明年的,我们就问今年的。”他对那位副官微微一笑,一段话叹了三次。
“眼看一年就要到头了,本年的军饷还没见到半点影子。我们十五万人呐,别说喝风,业余山上的草皮都要被啃秃了。”
“今年的九十万两饷银不知何时才能启程送往西北?”他高声问罢,抬袖作拭泪状,目光含怨刺向谢延卿。
“谢大人,居庙堂之高,则忧兵民之艰啊。”
王义先往年一般是留在仙慈关,但今年为了甘中路那座金矿不得不回。本是无奈,半路上接到谢延卿接任户部尚书的消息时,却庆幸自己跟着回来了。
他家大帅不肯与老丈人针锋相对,他王义先可没什么顾忌。
没有人说话,他便冷笑道:“欠几个月也就罢了,今年拖明年,明年不知拖到哪一年。长公主,谢大人,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哪有欠成这样的!”
“我呸!”那位副将啐了口,“净会哭穷。”
王义先淡淡道:“这不是哭穷,这是陈述事实。”
副将:“你们穷关我们屁事!难道我们就好过了?你们好歹能屯田……”
嬴追抬手制止他,“咱们两路互不干涉,一码归一码。”
她叩了叩扶手,“争来争去也没意思。谢大人,行与不行,您老就开口说一两个字。”
她问的是谢延卿,视线却盯着贺易津。
年少时她和贺易津以及诸位哥哥也曾对酒当歌并肩退敌,只是如今各守一方,故人大都作了土。
将士一体,北方军保全自身就已艰难,更无余力管顾其他。
近日风声不断,嬴追向来谨守本分不主动伸手碰朝政,也猜到国库怕是漏了个大洞。
户部做来年预算时各军饷银多半要继续被削,但再怎么削也是一大笔银子。
若是存银有限,入不敷出,只能先到先得。
贺易津端起茶盏。
他们昨晚半夜到宣京,早上城门一开,他和王义先就进宫面圣,直到现在滴水未沾。
他知道自己的军师正看着自己,长公主和老丈人也看着自己,大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
他一口饮尽杯中冷茶。
“谢大人,若非要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想来叨扰您。”
所以不管多与少,他们西北都要争到几分。
“罢,罢,罢。”
谢延卿环顾一堂将士,缓缓转身,唤了两个主事过来。
“今日不下衙,让所有人都放下手头事务参与到岁计决算中来。”
主事大惊:“这,大人,各州的报册都还未算完!”
谢延卿摇头:“长公主和殷侯都在这里等着。快去,什么时候算完了造成册,什么时候再散衙。”
主事立刻转向嬴追与贺易津,躬了两身疾声道:“殿下,侯爷,就算我们户部所有人一起不眠不休地算,这一天一夜也出不了结果啊!”
王义先:“我们可以等。”
嬴追以手支颐,闭上眼。她的副将便催促:“还不抓紧时间?”
“这一晃眼就要冬至,咱俩竟有小半年没见了。”裴芷因进了傅府,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她的闺中密友。
对方正在作画,见她来,放下笔,转动轮椅。
“你别动,我过来就是。”裴芷因把侍女留在路口,走近了,弯下腰抱住好友,“景书,我好想你。”久久不放。
傅景书不问缘由也不叫人起来,只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肩背。
半晌,裴芷因打算起身拉开距离。
傅景书却抓住她的手臂。
她僵住半躬身的姿势,微微笑道:“怎么了?”
微凉的指腹贴上脸颊,而后在眼下轻轻抹过。
傅景书收回手,声音淡淡:“为什么哭?”
裴芷因一愣,再回过神,眼泪就止不住地冒出眼眶。
“我也不想。”她立刻抬手擦泪,但眼泪越擦越多,氲湿了她的妆。
“年年至日长为客。”她哭着笑:“我不想哭,但我忍不住。景书,我一想到我要去往异乡就忍不住。”
“明岄。”傅景书叫道,身旁侍卫递来一方手帕。
她接过来,又递给裴芷因。
裴芷因拿手帕擦脸,“这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是我?”
她擦干了眼泪,也擦净了妆容,显出一张煞白的脸,“我知道这是好事,一桩联姻换取两邦和平,很划算。但为什么是我?”
傅景书轻声叹息:“陛下向来尊崇‘顺其自然’,和亲一事定然会询问你的意见,到时候你拒绝就是。”
裴芷因怔住:“你……早就知道?”
“嗯。”傅景书点头,“明日冬至宴,就是机会。”
她把轮椅转回书桌前,揽袖提笔。
案上用山石镇着一张熟宣,纸上一副寒梅图正临近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