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去吊挽,自己却不再踏入,只在外面静静地打量内里,确认无事。
只一夜的功夫,灵堂前便排开五彩斑斓的花圈,其上挽联有亲笔也有丧葬铺里的成货,一起簇拥出一种荒诞而诡异的热闹。
不多时,裴明悯便先行出来。顾横之跟在后面,跨出门前看了一眼院里的灵棚。
很快他们也注意到门前景象,皆站住脚。
半晌,裴明悯叹道:“孟大人形虽死,神不灭。我不能第一时间前来,但可以传续他的遗志,完成他的遗愿。”
贺今行:“正有此意。”
前者见他腿上放着招文袋,发冠上簪着细毛笔,浅浅一笑,“你这是有打算了,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答道:“五城兵马司总驻地在外城东南,其兵员也镇日多在那附近一带为非作歹。如今官府对冤假错案进行重审,对案子牵连的受害者进行赔偿,但或许还有其他遭到波及而官府没能照拂到的地方。”
裴明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那我们现在便开始走访。”
他垂首应是,手刚放上椅轮,顾横之便走到他身后,说:“我来。”
裴家的马车停在外街,三人乘车向玉华桥下直插过去,不多时便到玉华桥下。
孪河渠上,一叶蓬船飘来。有老人站在船头,支着长杆放鞭炮;有老妇委在船头,抱着竹篮抛纸钱。
“我儿子三年前被南城兵马司的吴大推到河中溺死的时候,才二十一!我夫妻俩砸锅卖铁告到今日,那吴大终于被青天大老爷判了死刑,要给我儿偿命!儿啊,爹和你娘把这消息告诉你,苍天有眼,都在看着呐!你早些安息,投胎去吧!”
语声喑哑苍老,鞭炮噼啪作响,纸钱洒落满河。
聚在河岸围观的民众,半是哀叹半是叫好,躺在桥上衣衫褴褛的汉子大喊:“老爹,你在哪儿告赢的!”
“刑部衙门!告了就升堂!”
贺今行与同伴们看着那乞丐攥着一只鞋,连滚带爬飞也似的跑远。
他抬手从冠上取下笔,拿出墨水盒与黄纸册,记下今日第一笔。
三人从桥头开始,一路向东,将三法司正在审理五城兵马司相关陈案的消息广而告之,鼓励有冤情者速速前去请官府做主。
裴明悯负责交流问询,贺今行便提要记录,顾横之推着他,只看不言。
走到安化场时,一个做木工的男人拦住他们,贺今行认得对方,便率先抱拳招呼。
男人也认出了他,好生问他们这回又是来干什么。
裴明悯便说出意图,见对方面容平和不像遭过大苦难的人,又多问了一句他对官府对安化场的治理有什么盼愿。
“俺们不要别的,有钱挣、有地儿住、有饭吃就行。”那男人以为他们是个什么官儿,被否认之后,挠头奇怪道:“你们既然不是官老爷,问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实现。”
“我们今日不能实现,来日却未必不能。”少年温声道:“这位大哥且看着便是。”
他们穿过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场,到得一条房屋低矮的窄巷,周遭猝然间变得荒凉凄清。
“这里是做什么的?”裴明悯一时没能看出来。
贺今行轻声道:“暗娼。”
前者凝眉道:“这里……来往的应该多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员,如今兵马司裁撤大半,新指挥使上任又应当会整顿作风,想必是不会再有多少人来。朝廷能管吗?”
他发问的时候就在思考,接着自行回答:“这里的状况并非由兵马司直接造成,多半掏不出补偿。按律法规定,妓子也不在悬壶堂的救济范围内。而就算朝廷有这个心,怕是也难以抽出人力物财来管。”
这事儿确实难办,话音落,三人尽皆默然。
但他们不能在此久留,便继续往前。那一扇扇门仿佛响应他们的脚步声一般,“吱呀”打开,又或快或慢地合拢。
只有一双带着青黑的眼睛,多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令少年们感到难过,仿佛打扰了对方一般,加快速度穿过窄巷。直到走完这一趟,乘车回返时,仍压抑不已。
裴明悯虚靠着车厢壁,合掌道:“我们先把能做的做了,做到多少算多少。”
贺今行将上午与昨晚搜集的资料全部整理成文,应道:“但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该官府做的,就应该让官府担起职责。”
“是这个理,我会向我父亲建言。”裴明悯接过他的册子,边看边说:“这事宜早不宜迟,我回到家便写书上表。”
“好,我也会向晏大人提起。”
正午太阳高挂,马车穿过繁华的大街,贺今行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某家商铺,一瞬间福至心灵,喊了声“停车”。
裴明悯搀着他下了车,定睛看去,却是一家门匾上烙着柳氏商行徽记的胭脂铺。
一进铺子,他便向掌柜直言有事相求。掌柜搁了碗筷,请他们进后堂坐下说话。
“我知掌柜隶属柳氏商行,能在内城的玄武大街上经营,想必地位也不低。贵商行家大业大,生意遍及大宣,可能安排下百十来个人的活计?”贺今行开门见山。
掌柜讶异地看着他,琢磨明白了他话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