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县衙是在城北,牵着马穿行在满街的挨挤的各色货物与叫卖里,走得极慢。
一条街终于要走到头,却见路口不知为何堵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哪儿也不好拴马,便向人群外围的一位小哥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马上就开打了,你别烦我,我一定要看完!”那小哥头也不回地飞快说了一句,扒着前面人的后背,踮脚伸脖,像个猴子似的往里瞧。
“打什么?”贺今行讶异地爬到马背上,只看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里,最中央有两个岁数差不多的中年汉子。一个举着钉耙,一个攥着锄头,都面目通红,互相敌视对方。
他们各自身后还有一群同样操着棍棒农具的家眷,互相谩骂唾沫乱飞。再加上一大圈叽叽喳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民众,几要吵翻天,将两边集市都给盖了过去。
他听了好一会儿,没理出一条有用的线索来,只得下马找人打听原因。
问了一圈,才有人回答:“还能为啥,为了杉杉谷里的地呗!”
杉杉谷?
贺今行听着耳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还没想起是哪个地方,就听前面吵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一刹那,而后轰地炸开。
“真打起来了!”
“快躲——”
第184章 六
上一刻还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立即抱着自己的背篓货担退开,下一刻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独自站在路中央的贺今行。
他看着扭打到一起的两拨人,挥舞棍棒,沙尘乱飞,赶忙大喊一声:“等等!”
正要上前去拦时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胳膊,先前与他一起进城的大叔大惊失色:“小伙子,干啥呢?这可不兴掺和!”
“得赶紧拦下他们啊,万一出人命怎么办?”贺今行边说边挣出胳膊。
大叔又要抓他,“说了是决斗,生死由命,你管他们呢?他们手里的家伙可不长眼。”
“那也不能光看着啊!”他见前方打得火热的人群里,一个汉子举起锄头,还带着泥的锄铁挥向另一个拿钉耙和他互砍的汉子脑袋。情急之下,来不及再多解释,就解下苗刀向那两人平掷过去。
长刀电射而去,“哐哐”击飞了锄头,那俩汉子都被震得退后几步,挤着好几个亲眷倒成一团。
因这一打岔,场面反倒短暂地平息下来。
“你干什么?”两边的人爬起来,都气势汹汹地盯着搅局的贺今行,因人多而拥挤成一团。
后者孤零零地站在他们对面,看着年轻,一身打扮却像个风尘仆仆的江湖客,从容得紧。
“江湖人?”拄着锄头的中年汉子一脸凶相,两只眼睛都吊起来,“管你什么人,在咱们这地界儿上,别想多管闲事!”
“抱歉,方才之举实属无奈。”贺今行才将趁乱拾回了自己的刀,这会儿赶忙赔礼道歉,“在下想问问诸位为什么起了争斗,若是两边因田地产生纠纷解决不了,或许可以让官府帮忙裁定。”
扛钉耙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关你什么事儿?赶紧地滚。”
他沉默片刻,卸下包袱放到身后,认真道:“好吧,听说你们在争杉杉谷的地,那我告诉你们,那边的地,你们都不能动。”
“啥意思?”第一个问出声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大叔,“你不会也要争那块地吧?”
“我不争。”他回头露出个安抚性的笑,然后再次直视对面人群,“但无主之地怎么管理划分,就是我说了算。”
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振臂招呼自己的亲眷,“先把这儿人收拾了!”
两拨人并作一拨,抄着家伙什呼啦啦地冲过来。
边陲乡民,不论内部如何掐斗,在对外时都会同心协力。
“还不快跑!”大叔吓得跳起来,欲拉着贺今行一起跑,一拉不动,则立即放弃,退而提溜着他的包袱转身就冲出老远。
那动作敏捷得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少年失笑,但并未跟着离开。
下地干活的人,不论男女都有一把力气,但未经受过任何成体系的训练,莽勇而散乱。在他眼里,哪儿都是破绽。
但他并非为了争斗,所以选择速战速决。
他握紧苗刀,以刀作棍,踏步迎上前。刀刃不出鞘,只以将人击倒为目的,跨步横扫上去便放倒三四人。不出十息,方圆三丈便只有他还站着。
围观民众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还在跑路途中的老大叔喘着气回头,亦是目瞪口呆。
最先骨碌爬起来的汉子涨着红黑大脸,骂道:“别以为你会点儿功夫就了不起,除非把咱们都打死,否则咱们和你没完!”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贺今行看着他,笑道:“但咱们的规矩是胜者为赢家,那我一次性打赢了你们两家,你们就该听听我的要求。”
汉子眼瞪如牛:“你一个外人,凭什么?”
再次跑回来的大叔赶忙作证:“胡大,这孩子也是咱们县里的人,可不是外人!”
却听贺今行同时朗声解释:“我是本县县令,怎么能算外人?”
“啥?”满街的人都稀奇地盯着他,随之响起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