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驱逐(3 / 4)

通幽,厅堂足有五六十平米,横七竖八放着几张长条木桌,墙壁上钉着各种套餐的餐牌,最便宜的750円,最贵的1100円,以东京的物价看再实惠不过。进门左边最靠里的是吧台,也就是烹饪操作间,日本的小餐馆厨房都呈开放式,食客可以观看到制作料理的全过程,一个厨师打扮的老头儿正带领一名年轻小伙在操作间里忙碌着。

这里营业时间是每天早上7点半至晚上8点,他们去的时候店里已有几位就餐的客人,都是周围的邻居,阿橘挨着跟他们打招呼,立刻引起店主注意,那老头急忙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伙计,赶到吧台外迎接。

“阿橘,欢迎光临啊。孟君,你也来啦。”

“野口桑,早上好。”

野口桑全名野口幸之助,是猪排店老板,也是个老光棍。中等个头,瘦巴巴的,终年红光满面,瞧着六十多岁,其实已经七十出头。不过这老头子和大江先生风格迥异,后者是知识分子派头,前者市井气浓郁,在东京生活大半辈子也改不掉厚重的关西腔,听谈吐就是个大老粗,为人实诚热情,对阿橘尤其亲切,孟想这外来人接触几次都能看出他对人家有企图,相信在当地老街坊中已是公开的秘密。

可惜这对看外表完全不般配,阿橘岁数再大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而野口长得实在难看,生就的缺陷还能忍,他那张脸却是后天毁容的产物,右脸一道粗长的刀疤从太阳穴贯通到嘴角,状似一条大蜈蚣,随着伤口愈合面部肌肉向上拉伸,右嘴角上翻遮不住牙齿,就是半个“剪刀女”长相,陌生人见了无不心惊。

老少三人相对哈腰问安后,野口安排二人坐到靠近吧台的饭桌前,屁颠屁颠去给他们做吃的。他开店近四十年,手艺炉火纯青,做出来的炸猪排饭非常好吃,关键量很足,一块猪排有成年壮汉双手掌那么大,每种套餐都配有卷心菜沙拉和米饭味增汤,不够可以随便添,加20円还能换一枚生鸡蛋,饿个三天三夜来也能啖到撑。

吃饭时阿橘不露痕迹地试探孟想,她极擅沟通,没费多大力气就让他如实道出苦水,得知房东撵人的事她同情又平和地说:“这还真是个大、麻烦呢,不过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也情有可原,就是太难为你了。”

孟想不能表现得太沮丧,笑着说:“我每天半夜出门,估计没人受得了吧,房东家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阿橘用力摇头:“怎么能怪你呢,都是为了工作嘛,唉~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

“这事来得太突然,我需要花点时间处理。”

“可是他们要你今晚搬家,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找到住处吗?”

孟想被连环问话阻断退路,筷子机械地搅拌酱汤,瞅着中央那个小小的漩涡,真想一头跳进去。阿橘见他愁思茫茫,正欲开口安慰,野口偷空跑过来掺茶,趁机坐下压低嗓门问:“怎么了?我刚刚听到你们谈话,孟君被房东退租了?”

孟想点头自嘲:“我老是半夜起来,房东家的孩子念高三,说我妨碍他学习。”

阿橘抢在野口出声前接话:“孟君每天都去筑地鱼市打工,那边规定了上夜班他也没办法啊。这孩子在日本一个亲人也没有,自己挣钱读书,真的很不容易。”

野口连连附和:“是啊是啊,我听你说过,孟君念书很用功,每年都拿奖学金,我看了他给你画的肖像,画得棒极了。”

“野口桑,我们是不是该帮帮他?房东限他今晚搬家,你看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谁家里的房子要出租,帮他找间合适的。”

见野口摇头,阿橘略显失望,但随即又面露喜色,因为野口马上补充:“虽然找不到合适的出租房,但他可以住我家啊,我二楼那个小房间一直空着,收拾收拾还能住。”

孟想吃惊,拼命晃脑袋,他和野口没多少交情,借宿到人家家里也太冒昧了。阿橘却极力赞同该提议,一个劲儿劝他:“你就暂时去住几天嘛,找房子不能操之过急,太匆忙租到不称心的房子以后还得遇上闹心事。反正野口桑也是一个人住,离这儿又近,每天还能节省好多通勤时间呢。”

说完就开始跟野口商量怎么帮他搬家,野口说他今晚提前1小时歇业,开自己的小货车去那边取行李,还当场掏出钥匙,让孟想下午有空先去他家收拾房间。

孟想再推辞,他便使出日本老头儿的暴脾气,虎着脸说:“年轻人不能拒绝老人家的好意,阿橘多关心你啊,你怎么能让她为你担心呢?”

敢情这老头子助人为乐是为了讨好心上人啊,孟想省悟过来,心想这会儿不领情,没准还会招他埋怨,而且他动机虽不单纯,急人之困的做法却很实在,自己现下走投无路,暂时去过渡几天也解了燃眉之忧。

于是千恩万谢地接受了两位老人的帮助。

搬家也不能耽误课程,吃完早饭他乘地铁去学校,东京的地铁站是张巨型蜘蛛网,线路之复杂堪比迷宫,每到营业时段但见人山人海,且与国内车站的喧哗嘈杂截然不同。这里只见人身不闻人声,乌压压的人群像海里的鱼阵,由一条头鱼率领,整齐划一悄然前进,通道犹如划分了车行线的马路,自动分成左来右往的两条线,通畅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