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条看得张峒道和李平阳具是一惊,不由得对视一眼。
就见李平阳飞快地打开干净的一页记事簿,张峒道眼疾手快将残缺的纸片放进去,本子合上,两人就当做无事发生默默转开视线。
张峒道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免不了有些心虚,他磨蹭着衣缝,盯着李平阳手里的书手专用的记事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大人还有其他办法吗?或者这么一张小纸片如果真的被当做证物收集起来,大人能确保它安全地存放到我们破案为止吗?”
张峒道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李平阳的肩膀:“收收好。”
黄貉的妻子总算来到了现场,她跪在一旁的尸体边嚎啕大哭,尖瘦的脸上以为哭泣而扭曲成奇怪的倒三角型:“啊啊啊啊,当家的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大约是由于她哭得实在过于声嘶力竭,一个上了年纪的胥吏将她拉开一点,防止激动的女人扑在尸体上破坏证据。黄貉的妻子并不愿意起身,而是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双手不断拍击着地面上的石板,额头急促而猛烈地不断抢地:“我怎么办啊……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陈坷远和陆载去回来,顺便将黄貉的户籍信息的抄写递给了张峒道:黄貉有一房妻子,两二儿一女,家里还有黄貉的老母亲,一家六口人都不事产业,家中的田地交给了短工打理。
黄貉的妻子本来是乌江县一个米商家的二姑娘,生性刁蛮泼辣,左邻右舍都不喜欢这人,总觉得这妇人从不能容人,也不好相处,她若是占了别人的便宜便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如果人家占了她一点便宜,或者甚至只是不愿意由着她欺负了,她就要破口大骂,冲上去用专门留出来的红指甲使劲扣那人的皮肉。
这妇人虽然跋扈,却也有个习惯,她只打女人,男人是不敢去打的。如果遇到男人来欺负她,她就扮作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哭天抢地,直到把那瘦小的黄貉喊过来。倘若这男人无权无势是个白身,黄貉就会摆出老爷架子来斥责他威胁他,倘若这男人更加瘦小,黄貉就会冲上去给他一拳,倘若这是个“老爷”,是黄貉惹不起的人物,黄貉就会给自己的妻子一个耳刮子,用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指责她如此粗鄙。
夫妻俩在这样割裂的生活里乐此不疲地享受着一切琐碎的便宜:多占了一厘菜畦、偷用了一瓢水、克扣了一点工钱,往往将人欺负了,还要洋洋得意地嘲笑人家“不懂得如何生活”,连他们家的儿女也是那副模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与黄貉有仇的人家可多了,甚至刚刚还听到有人在窸窸窣窣地骂着黄貉死得好,甚至黄貉夫人这般凄惨的哭泣,也没有引来多少同情和安慰。几个镇上的婶子婆姨站在路口抱着手臂,叹了一口气嘀咕:“也是可怜啊。”“是啊,造了多少孽呢?”
后续的调查中间并没有发现什么更有用的线索,大约等到下午酉时,主簿那边又派了一个人过来说明主簿搬书从阁楼摔下来了,今日实在不便走动,等明日借到牛车才能过来。
既然宋主簿来不了,眼见着日头也西斜,张峒道知道这些胥吏都等着快些回家休息,也不多为难他们,手一挥让他们休息去了,只是将杜旭家后厅的两扇门落了锁,几人便匆匆赶回驿馆。衔蝉和小不点暂时交给了药铺的冒姑娘,陈坷远本想回了驿馆就去接他们回来,却被张峒道匆忙拦住:“陈大哥,不急,等会儿再去接俩小不点,我们先要来推演一下。”
——“推演”?“推演”是什么东西?
这个词李平阳虽然并不陌生,倒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听。
一般来说,推演都是用于行军打仗,比如汉初张良、韩信在早年间经常学习并编写兵书,依靠的就是沙盘推演不断重复预测估算两军对峙的种种情况。而在蜀地一些民间传说中,武侯诸葛亮在年轻时曾在草庐中以红豆绿豆为两军士兵反复推敲天下大事,最终才能在先主昭烈帝拜谒之时提出《隆中对》。
但是张峒道说的“推演”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探案也可以“推演”吗?
张峒道见众人不解,低下头一边拿出几块木片拼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边搭积木一边解释起来:“我师父师从狄公,然而狄公更多是断案,并非参与调查。为了能确保拿到准确的现场资料,狄公将岳州一名寻常胥吏擢升提拔到自己身边,这位胥吏姓白。‘推演断案’也正是这位白姓的胥吏和狄公共同研究出来的方法。”
说话间,一个粗简的场景已经搭好了。
李平阳等人上下观察一番:“这是,杜家的后厅?”
张峒道点点头:“这里是池塘,这是桑树,这是后厅的堂屋,而这颗豆子正是死者。”
说着,他捻起一颗红豆,按在池塘和石板的交界处,顷刻间,一个简单的现场还原便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就像是兵法作战一般,只要能完全还原出案件发生的情况,就可以无限次地推演可能的犯罪手法。”
“除了尸体场景外,这种‘推演’还可以将各种线索标注在现场,也可以通过移动模型来描述事件发生的变化,可以说,整个案卷可以在这方寸大的地方重复上演无数次。而在这无数次的重复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