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仿佛把张峒道架在火上炙烤一般,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意外发现此刻什么话仿佛都是错的。
卫虎几句话就将张峒道和宋许背后的联盟拆了干净,眼下张峒道要是帮了宋许,就坐实了两人早已暗通曲款,这事情就是后来证明了清白也容易被人做阴谋文章。更何况无论怎么相信宋许,张峒道方才也是亲眼看到屏风上那两道人影的。
万一当真有可能是什么鬼神作祟,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才好?
此刻张峒道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犹豫,眼前不管是允许对方带走宋许,还是不允许对方带走宋许,似乎都是死路。难不成这一局至此已经没有生路了吗?
“慢。”
一道剑柄拨开两边的人,从人群之中走出一个普通模样的年轻妇人,她上下打量一番卫虎,神色颇为轻蔑地嗤笑一声:“今日你带不走地上那人。”
卫虎微微愣住,上下仔细扫过眼前妇人。她粗布缠着头,鬓角落了几缕发。那略带着黄黑的肌肤上仿佛吹过不知道多少风沙,在年轻的饱满之中显出一种砂砾般坚实的质感。那一双透着亮的黑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不闪躲讥诮,不温顺躲让,不多情勾魂,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就好像半夜于林间遇到虎兕时候透过杂草见到的那幽翠的一对兽眼似的。
卫虎渐渐收敛了笑容,居然指向李平阳:“……你!”
李平阳心里笃定:卫虎合该忘不了的,那天晚上她都可还记得对方那冷汗淋漓的模样。
“怎么,你的挚友连我的消息都没有告诉你?”李平阳拽住剑柄,剑身跟着一抖,随着金玉相撞的剑鸣,一把几乎和她齐身高的利刃从朴着的剑鞘中缓缓抽出,“你今天带不走地上的人,但是我今天也不是来杀你的。”
“……”一行冷汗顺着油脂肥厚的额头滑下,卫虎一时说不出话,示意身旁人上前。
身旁都是他的亲信,也是上一次和李平阳正面对峙的人。李平阳从左到右顺着扫了一遍,随即轻声笑了笑,抬起剑用剑尖指着卫虎:“你让谁上?他们都见过我怎么把那个人劈成两半的,你让他们再上?你怎么这么不在乎底下人的命?他们活该给你做肉盾牌?”
“别使眼色了,你这种人身边可没有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的人,跟着你的都是混口饭吃的,他们犯得着为你赔上命吗?看看自己的模样,你有能耐下这种命令吗?”
李平阳一番话说完,本就没什么战意的侍从均手持利刃在卫虎身后仿佛正要上前似的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偏偏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一步。
就在这僵持之中,一支箭破风而来,李平阳微微一摆头,闪过一道寒光,只见一支木箭射入屏风上,两片白羽悬在空中颇为刺眼。
李平阳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低下身,从地上捡了一块圆形的石头。对一旁早就吓得不敢说话的阿辰招招手:“小孩,把你手上弹弓借我。”
阿辰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回答,随即哭了起来,仿佛要躲开似的。
“借我下弹弓。”李平阳伸出手,又往阿辰的方向走了一步。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最后一个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阿辰,将他死死搂在怀里,惊恐又忌惮地望着李平阳:“你要干什么?”
李平阳有点委屈地撇撇嘴,转头看向高台之上,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不借就不借嘛,那么凶干什么。”
她随即一拧腰,手上石子带着破风声直直朝着高楼上飞去,几乎连残影也看不真切,只听得拉长的尖锐风声之后,高台上随即传出一声惨叫。
“啊,我没杀人!今晚上这屋子里有垂髫小儿,我这人很有原则的,从不在小孩面前杀人。”李平阳摆摆手笑着解释了一句,手中长剑举起,指向另一处高台:“那边台上还没搭弓射箭的,我劝你别动了,不然我也废了你一条腿。”
此刻,后院已经无人再敢说话了,甚至连哭闹的小孩子也被吓得忘了哭,打着嗝直发抖。
张峒道看着她的目光极其陌生,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最终只能默默低下头,微微移开目光。
李平阳看着别人时候都是趾高气昂的,最后目光无意中落在张峒道身上时候才忽然一愣,随即扭过脸,总算看出几分人类的模样。
不过她目光一转开,那仿佛恶鬼在世的模样又回到身上:“要杀我的话,你可欠了太多人了。”她撑着剑晃了晃,微微一笑,“现在愿意好好聊聊了吗,卫县令?”
卫虎脸色惨白,勉强撑住场子,厉声呵斥道:“荒谬!我堂堂朝廷命官,清正廉洁,跟你这杀人枉法的贼人有什么聊的?”
“你?”李平阳手肘撑在剑柄上,晃晃荡荡地讥笑出声,“青天大老爷,你怎么不告诉现场诸位,我为什么要杀你啊?”
“你们当时要杀一个孩子,当时我还疑惑呢,想着你们那么大的官儿怎么欺负个小娃娃。眼下想明白了,是馋人肉了吧?我出手阻拦你们杀人,怎么最后我反倒成了恶人了?”
“……一派胡言!”
李平阳笑了笑,仰着头绕着卫虎晃了一圈:“胡不胡言我不知道,你说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