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空就这么靠在墙边喘息了好一阵子,才还是蒋大先看不过去,走上前伸手递给他。
只不过那一只手对此刻的念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身体软得仿佛一条蛇,柔若无骨的手搭在蒋大粗糙的手腕上。就这么僵硬在原地好一阵子,才柔柔地出了一口气。歪过身子靠在蒋大身上:“我自小就有这毛病,只要心思杂乱,遇到什么着急的事情,便会胸闷气短,甚至昏迷过去。都是老毛病了,不妨事,让我自己歇一会就好。”
他不说还好,说着蒋大倒是生出一些不自在和愧怍:“对不住啊。”
蒋大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道歉,说完又觉得仿佛很不妥,他这一句几乎是本能的“对不住”却把李平阳置于一个坏人的位置。
“你不该骗我们,我们要查案,得找到真相。如果三天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是其他人杀的高鹤,那么宋主簿就会很危险——他是好官,不应该枉受冤屈。”
蒋大说话咋咋呼呼,但是往往气势不足,此刻分明自己占着道理,但是他又不想叫李平阳寒心,又不想让念空难受,故而弄得自己格外狼狈:“眼下你可把实话都和我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大约有些顾忌,但是兹事体大,还请念空大师能以大局为重。”
这些客套话反反复复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李平阳坐在边上把手指洗干净之后甩了甩指尖的水,眼见着蒋大还在那边反反复复地柔声安慰,双手握住了念空那白皙的捻着念珠的手指,画面看起来缱绻又温柔。
“这么说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想通啊。”她站起来,嘀咕了一句,走到念空身边,单手撑在床沿上,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高鹤拿你和卫家做了交易,我想你一定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你怕他情有可原。”
“我知道你怕他,也恨透了他,天底下谁想要做别人的玩物呢?”李平阳思考良久,平静地指了指念空的竹榻上摆着的一个瓷枕,“这样吧,只要你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在县衙公堂证明卫虎的罪行。我不管官府给他定什么罪,三日之内,我必将他的项上人头取来放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蒋大似乎还不是太能适应那个巧笑倩兮温柔活泼的许夫人忽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抢在念空之前大声反驳:“怎怎怎,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的!不能随便杀人的!就是判了案也得交到州府处理,怎么可以随便杀呢!”
李平阳没管蒋大微弱的反驳,只是坦然接受了念空审视的目光:“可是,纵使我,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
“他们杀人的时候你阻拦不了,眼下谈什么慈悲?我可不信什么六道轮回,今世的仇恨就算在今世的头上。你好好想想,若你眼下由于错失了机会,今后遇不到我,那这仇就没人能给你报了。”
念空神态中带着几分踟蹰,他下意识地捻着佛珠:“阿弥陀佛。”
李平阳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对方:“若是换了以前的我,可能他根本活不到现在,进乌江县县衙的时候,我就能让他人头落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我参悟了一个道理。只是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必须杀得有理由,为此,我应当花很多时间去剖析一个人是否该杀,杀了他是不是能让局面变得更好。”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需要真相。”
李平阳仿佛有些不耐烦似的皱起眉,不禁加快了语速:“眼下只有三天,我并不害怕卫虎,但是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有一个答案。我相信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弄清楚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恶行,弄明白这弥散在江南的‘菜人’交易到底带来了多少无谓的杀戮。”
“……”
“你说了的话,最多不过是死。但是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你不愤怒吗?你不想知道那些欺负你伤害你的人到底还做了多少坏事吗?”
李平阳说完,仔细观察着念空恍惚中带着犹豫地表情,心里登时有了五分底气,语气都轻松了不少:“当然,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愿意配合告诉我全部,就是眼下大明宫派人来杀你,我都能保住你。”
就这么沉默良久,念空缓缓出了一口气,仿佛想通了似的放下手里的佛珠:“小僧可以告诉两位施主那天的情况,但是小僧并不想要卫虎的项上人头。纵使我与他有仇恨怨怼,我依旧希望能将他交给官府处置。”
李平阳撇撇嘴,似乎对这个说辞略带些不满:“行吧,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能勉强你。”
倒是一旁的蒋大闻言松了一口气,吓得自己给自己拍了拍胸口顺气。
“但是我希望道友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情。”
“愿闻其详。”
“义父书房中有一只鹦哥儿唤名‘翡翠’,已经多年不曾飞翔于空中,倘若道友当真想要帮小僧做些什么,那就试一试能不能让那鹦哥儿重新飞上天空。若翡翠可以再度高飞,小僧平生之愿足矣。”
李平阳挠挠脸:“就是让不飞的鸟重新飞起来呗?行,我答应你了!——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念空低下头,手抵在衣服上捏紧,嘴唇微微抿起:“既然如此,那么小僧便也将那日的情况向二位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