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李平阳想到了什么,便随即说道:“范老爷,你至今还没有看过范芜姑姑的尸首吧?大理寺说的应当是涉及案件性质严重,需要等宫里调查结束吧?”
她这话说得倒是聪明些,可惜刚刚开头说错了,眼下范裕有些不信,自然多了几分防备。
这弄得李平阳很是为难,最后挠着头发干脆放弃了,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倒了出来:“我见过范芜姑姑的尸体。她的眼睛被剜去了,身体也做了防止腐败的处理,另外还有几位宫女各自被剜去口舌、鼻骨、耳朵。”
“这死状格外诡异,根本不是自杀。”
李平阳眼神笃定地盯着范裕:“这些,应当没有人告诉过你吧?”
范裕一阵战栗,随即低下头,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恐惧,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本来应该带一两件证物给范大人,但是大理寺戒备森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已经有人见过这几具宫中女官侍女的尸体,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所以最终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但是我也记得一些东西,尤其是范芜姑姑的一双鞋——那双鞋我看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家里找店铺做的,而且是长安百姓人家能买得起的最好的店铺做的。绣样是专门定的,鞋子上面绣着浅粉色的芍药花,样式素雅,一看就知道是督促着下了功夫做出来的。”
范裕越听越惊心,听到此处竟然不觉失态地喊了起来:“那是小女的鞋!那是小女的鞋!因小女是暮春时节出生,家妻就喜欢在她所有衣服上都绣上芍药。那就是小女的鞋!”
见他总算有了几分相信,李平阳松了一口气,目光无意间瞟到窗外,话语在嘴边愣了一瞬,便忽而提高些声音:“眼下范芜姑姑已经枉死,这事儿饶是神仙也改不了了。但是你身为人父,还有一件事情可以为你枉死的女儿做的。”
范裕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李平阳,闻言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你还能查清楚到底是谁害死了范芜姑姑,你还能为女儿讨回一个身后的公道。”
这话仿佛一记重锤,吓得范裕一个哆嗦。
他隐约察觉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危险,似乎会让他们置身险境。但是那背后的诱惑又是那么巨大且直接——为女儿讨回公道,自己那引以为豪的女儿,从不是一个会畏罪自杀的小人。
范裕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抬起双手扶住桌沿,语气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神仙娘娘,你要我如何做?”
李平阳知道这是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只能问,不好用,随即摆摆手:“我不要你做别的,我只要你将范芜姑姑这几年回来说起的宫里的事情一一告诉我就好。这些遇害的宫女和女官中,范芜姑姑地位最高,遇害最早,她被选中多半是有些什么原因。”
“你只管说,无论什么都可以,微末的线索也不要吝啬,说不定有些就是关键所在。我能掌握多少信息,就全部拜托您了。”
范裕愣了愣神,即刻努力回想了起来:“……小女今年是二十五岁,她十六岁便进入了后宫,十九岁就已经坐上了司药女官,很是出息。”
“那是,长安沦陷的前一年?”
范裕戚戚然地点点头:“长安沦陷之时,我们家还算幸运,都没有被打散。当时因为皇庭内乱,宫中多数人都是四散逃命,小女及早跑回家中,我们一块投奔了亲戚,这才多过几年。前几年皇上总算回来了,重新开始召回当时四处逃命去的宫人,小女这才回到宫中当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的端午前后。”
李平阳低头算了算时间,没算出太多所以然来:“那范芜姑姑有没有说起这次她回去之后,宫中有什么变化?”
范裕回忆了许久,还是摇摇头:“这倒不曾,只是回来感慨过许多次,说许多故人不在了,她心里似乎很难受。”
“那些跟随皇室一路逃亡的女子,多半是家中无有庇佑之人,宫中的女子本就体弱,加上路上颠沛流离,又多有恶徒觊觎,其悲惨可想而知。”
这段故事李平阳在乌江县已经听过了一次,再听到依旧觉得很是唏嘘心痛。
范裕叹了一口气:“故人不在,她们那些女子一同研究多时的那本药谱也不见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李平阳的注意:“药谱?什么药谱?”
说起这个药谱,范裕凄苦的脸上却浮起一抹骄傲的神色:“我家女儿,别看只是个女官,本事可不输那些御医。当年长安之变前,西域曾经来送过一些草药,当时说是给女子服用的,就交给了她们来研究。”
“似乎后来研究出一本药谱,但是并没有完全写完,后来各自逃命去,药谱也就失散在战乱之中了——小女最初是很兴致昂扬的,不过后来不怎么提了。这次回到宫中做事,我曾经还问过她要不要将那本药谱重新编写看看。”
“她怎么说?”
范裕有些困惑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她会很有些斗志的,但是没想到她却告诉我说这个药谱是个坏东西,里面记录的那种药是邪祟,能够毁在长安的大火之中大概是最好的。她已经不愿意继续去想那本药谱的事情了。”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