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低垂着一褶褶皱纹似的浓云。 空气夹杂着冷气,在街道上空荡荡地回旋着。街上行人本就不多,遇到这样的阴冷天气,大家都巴不得早些回家温一壶热茶,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 没有丁点太阳的颜色。云从这个山头遮蔽到那个山头,好像绵延到了更远的地方。 阴云密布之下,暮色也悄然遮盖下来。 一把吊着梅蕊的长剑,在街道上微微晃动着。鲜红的颜色好像尚未盛放的雪梅,点缀在枯燥的空气里,如同一幅墨画中出现的一点亮色。 街角吹过一阵翾飞的烧成黑灰的黄纸,沾染了一品红梅的衣服。但他并无所谓似的,对此视若无睹,抬头看了一眼天,又匆匆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披在他身上的是一件不显眼的麻蓑。很方便融入周遭的环境,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过桥,一品红梅匆匆行步,本打算赶在这场雪到来之前前去拜访。可是当他刚刚走下硬邦邦的木桥墩,脸颊就碰到了一星点冰凉的刺激。 ——下雪了。 泰世昇平天,一隅小城,檐雪烟庭。 夹在连成一片的街巷之中,并不起眼。唯有伫立在雪庭当中的一株枯树,吊挂着一张张褪色的纸笺,伸出围靠的矮墙去,显得有几分辨别度。 此刻的枯树枝杈上,已经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蓑。 酝酿已久的雪片飘飘扬扬,柔和地倾落下来。人家的屋檐上、白灰砖的地面上,都盖了一层婆娑的银影,好像晚岁的恩赐。 有的人家已经点亮了巍巍灯火,温亮的灯光照耀着,窗外的街道被光晕照得斑驳柔润。 萤火似的雪粒,轻轻叩打着蓑衣的外壳,发出“啪啦”连续的声响。 一品红梅终于转进这条小巷。此刻他的脚步已经不再急促,而是轻轻踩过细酥的薄雪,好像心与暮色一并平静了下去。 灯火的微醺,把他的影子模糊地投射在墙壁上。一品红梅呼出一团热气,裹了裹蓑衣,走到多年未至的老门前。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慢慢抬手,叩响门扉。 ………… 顷刻后,檐雪烟庭内,炉火烧红,木炭烤热。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雪,才有梅花便不同。” 细秸秆穿缝的茶板,麻绳的穗头已经开结。一名浑身白裘的老者拈起火炉上煮沸的茶汤,朝三只白瓷的茶杯中倾倒冒着热气的茶。 一品红梅的麻蓑和长剑,此刻都放在了门口。上面的雪水已经化了一地,在屋里的温度烘烤下,一点点地蒸发。 雪庭有一面硕大的窗户,足以观赏屋檐的雪景。此刻天色昏沉,能够听到窗外雪风招摇,银光微微地在地面闪烁。 炉火的温度,对抗着蒲窗外的寒意。床前三人围桌对坐,桌上三盏热茶雾水氤氲。 “平江黄芽,还是原先滋味。” 一品红梅低头看了一眼杯中黄澄澄的茶,能够倒映出自己脸上的风霜。 “多年没来过,你也老了些。”老者端起茶杯,仔细吹着上面的茶叶,似有心似无意。 一品红梅只是笑了笑。他端起茶杯,细腻的瓷质传递来一股暖流,透入他的掌心。 轻轻地啜了一口,他放下杯子,微笑点头。 “大师,咱们确实很长时间没见了。” 隐世不出的佛者,寒禅煮雪,是一品红梅从前亦师亦友的熟人。 观摩了一下一品红梅脸上的神色,寒禅静思片刻,微笑摇头:“出家人,缘分为上。但见你心事已经释怀,足以令贫僧欢喜。” 听煮雪大师已经一语道破,无需自己多加赘述,一品红梅悠然赞叹:“大师眼力果真不俗。” 下座者,却自始终便默然不语。那人约摸五六十岁的模样,同样满脸皱纹,只是眉眼清奇,令一品红梅有些在意。 在檐雪烟庭,一品红梅自然不会擅自动用内力探测此人的功底。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既然是大师的客人,他就没道理怀疑。 但是,虽然他并未询问,寒禅却已经察觉了一品红梅对此人的关注。于是淡淡地向他一抬手:“喔。此人是老僧友人。名号梦苏生,也可称他画狂。” 下座者大概是久坐屋内,被暖气熏得已经颇为困乏,无精打采。只有听到寒禅提到他,这才摇头晃脑地睁大眼,盯着一品红梅看了一眼。 这个叫梦苏生的人,面容枯槁,形似枯木。衣裳虽然并不破旧,但是却非常凌乱。一品红梅在和他对视的同时,看到他的两只袖子沾满了干掉的墨渍,看来的确是一名绘画方家。 “……唷,你好。”梦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