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给我看看,要标准的那种,腰不能塌,双臂要收紧,脚尖要掂起来,身躯要呈一条直线。我帮你数着,不标准不算数。」
王子虚看了一眼地面,确认地上没有菸灰丶脚印丶狗屎之后,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行。」
他趴下去,驾轻就熟地做起来,头20个非常轻松,赵沛霖大声帮他数着;做到30个稍微有些难度,做到第40个的时候速度终于慢下来,但最终还是将55个伏地挺身一个不漏地做下来了。
他站起身,有些力竭,双臂微感沉重,拍了拍手道:「如何?」
「可以。」
赵沛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现在,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
「……谢谢。」
王子虚也不需要这种程度的欣赏,但是被欣赏的感觉不坏。
「你对每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会突然要求做伏地挺身吗?做完了才会认可之?」他问道。
「那倒不是。认可是多维的,不一定非要局限在伏地挺身上,」赵沛霖解释道,「放轻松,我也不是想刁难你,主要吧,这回文会,本来应该是我来露脸的。」
后半句话他说得颇有怨念,接着又说:
「我肯定能拿名次,说不定碰到一个两个文学少女,一段美好的爱情就开始了,结果你半路杀出来,把我的稿子给顶掉了,我的幸福没了。」
「不好意思。」
「没事。正如我之前所说,我读过你的小说,你写的确实比我的要好那麽一点。」
王子虚知道自己顶掉了某人的稿子,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顶掉的是谁的稿子。赵沛霖的脸在他眼中一瞬间变得可爱起来。
王子虚说:「稿子如何姑且不谈,恋爱这种事情,即使不在比赛上拿名次,也可以直接谈的。」
「可是那感觉是不一样啊,当女生对你有了崇拜之情,恋爱就好谈多了。比如我在南大,就老也找不到对象,大家都是南大的,身上没光环啊。」
虽然他长吁短叹,但这话说得颇有南大人特有的骄傲。他说的也确实是实情。南大的跑到西河来,就是降维打击,绝对会被高看一眼。
不过王子虚觉得,恋爱应该没他想的这麽复杂。如果他在南大找不到对象,不应该把责任推到光环的问题上。
正在此时,锺教授终于说话了:「你别听他的,祥林嫂一样,他的稿子选上去,还不一定能拿名次呢。」
两人赶紧肃立,身旁锺教授终于合上书本站起身,阔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王子虚半天,然后点了点头:
「王子虚?」
「是的。」
王子虚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忐忑,锺俊民用不客气的口吻,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我会同意让你一个毫无南大教育经历的人,以南大特邀作者的身份来参加这场文会?」
来了,王子虚心中对自己说。
手臂上的肌肉还在微微发疼,刚才的55个伏地挺身在提醒他,这也是一场考验。锺教授在这个问题上应该等了他很久。他的回答将决定某些问题的处理方式。
「师兄」的认可容易获得,教授的认可恐怕没那麽简单。
斟酌了一会儿,王子虚说:「我想过这个问题,也想过各种理由,但是无法说服我自己。」
锺教授在位子上坐了下来:「我这几天也想过好几次这个问题,也无法说服我自己。」
他的回答让王子虚的心往下一沉,紧接着锺教授又说:
「一方面,她们说,你对南大一直心有憧憬,一直尝试考南大的研究生。冲着这方面,我可以说服自己网开一面。另一方面嘛……」
他用复述的口吻念道:「『一切艺术丶一切希求,以及一切行动与探索,都可以看做是以某种善为目标。因此,可以从事物追求的目标出发,来正确地界定善。』」
王子虚安静地听他说完,低声说:「亚里士多德。」
锺教授眼前一亮:「你读过?」
「嗯。《尼各马可伦理学》。」
「不错。你怎麽看这句话?」
「有一种古典的美,」王子虚说,「中国古代的先哲也有类似的话。」
「哪一句?」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同样讲的是从原初出发点的『善'来进行价值判断,不过孟子更多是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来进行论述的。」
锺教授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理。」王子虚如实回答。
锺教授问:「北理?你读的文科还是理科?」
「工科。」
锺俊民想了想,道:「你读工科还读这麽多书,进行了这麽多思考。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一个心怀南大梦想的人了。」
王子虚选择沉默不语。
尽管过程十分曲折,也比较复杂,但至少锺教授的结论是对的。
锺教授道:「我愿意促成这件事,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美的追求,而美即是善。为了你这件事,很多人都违背了规则,包括我。我希望在将来,面临善恶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