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方式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麽简单。
如果是以前,文暧体量较小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出这麽一个S签的合同。出这样一个合同对于没有声量的小公司来说简直是自寻死路,谁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他们会遭到行业内所有语疗员的抵制。
但这半个月以来,文暧公司的情况已然天翻地覆。小王子的新作上市,文暧app的流量也节节攀升,现在他们的情况只愁语疗员不够,不愁流量不足。
这种情况下,傻子才不签S签。抵制可能也会有,但只要文暧流量不下滑,抵制就于事无补。
左子良特地要请王子虚亲自来宣布这个决定的原因就在这:为了将语疗员们的情绪最小化,请小王子本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信者掐断了频道后,兴致勃勃地下来对其他人道:
「我讲得怎麽样?」
「不怎麽样,」樱酱说,「尤其是最后一句,特别多馀。」
信者恼羞成怒:「那些弹幕是很离谱啊!难道不该仗义执言?」
没人理他。
小八说:「不谈这个,马上要宣布新合同了,你们要不要签S签?」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
作为文暧俱乐部的成员,几位语疗员是最早知道新合同的消息的,他们甚至还针对合同提出了一些意见。
樱酱说:「签啊,我又不去其他软体,条款对我没影响。」
信者说:「我也打算签。」
小八说:「但是,这样日后会不会被公司拿捏?……」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公司有公司的考虑,S签各项扶持虽然诱人,但必须考虑以后不能轻易挪窝的问题,谁也不想官司缠身。
诗人说:「我研究过。合同只有1年期限,到期后可以自由决定是否续签。」
「1年。还等得起吧。」小八说。
信者说:「听小王子怎麽说。」
小王子尽管也属于公司高层,但他总给人一种感觉——比起管理层,他更像是语疗员这一边的。
王子虚盯着眼前的稿子,上面简单写着发言要点以及各项数据。
这些内容是他要求黄达准备的,他自己也润色过,但此时面对着眼前弹幕屏,看着上面滚动的文字,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他合上了文件夹。
玻璃幕墙外,黄达身形一僵。
「大家好,我是……小王子。」王子虚说,「接下来由我发言。」
他的声音经过压缩后转化为电磁信号,以光速传播到各个终端。
宁春宴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本来我准备了一个简短的发言稿,上面写了一些相当重要的话,有关钱丶收入丶流量丶合同的,一些商业上的。但是在说那些话之前,我打算先说一些不重要的话。
「这些话跟大家无关,只有关我自己。
「在文暧公司的老板左子良找到我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段时光。」
在后台,另一个工作间,叶澜和左子良对视一眼。
叶澜的眼神里浮现出深深的惶恐。
他在说什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而且,小王子怎麽可以绝望?
似乎是在回应她,王子虚接着说:「很抱歉向你们展示出我脆弱的一面,但是我答应过一个人一定要诚实。所以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我在写下所谓的《小王子情书》之前,曾经极端地绝望过。
「我生活在一个很狭小的地方,中国很大,地球也很大,但我的生活范围很狭窄,比小王子居住的B612号星球大不了多少,只需要一颗不长眼的猴面包树,就足以摧毁掉整颗星球。
「日本有个作家叫中岛敦,他写过一篇短文叫《山月记》,那个故事里的主角因为想要靠诗词扬名天下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最后嫉妒得发了疯变成了老虎。
「『我深怕自己并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这便是我那时候的状态。
「可若是一个人从未成功过,叫他如何相信自己是块美玉?如果不被任何人理解,又如何让自尊不变成脆弱的窗纸?如果这个世界本就是猴面包树构成,除了生活在树上,我们还有什麽其他选择?
「那时候我分裂成了十几个我,相互攻击,相互批评,我希望在与自己的激烈搏斗中,脱颖而出一个胜者,让赢家来决定一切。然而活下来的只有遥不可及的理想,和无法剥离的欲望。
「理想牵引着我的脊梁,现实拖拽着我的翅膀,我要麽匍匐在地,要麽直着身躯沉没,在两股力量中扭曲。这就是我绝望的原因。那时候支撑着我走下去的,是无比渺茫的希望,而且即使是希望,也像是在骗自己。我不知道不骗自己能否活下去,但我知道我也曾差点化身老虎。
「可是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我也没有化身为寄生虫。骑上驽马,拿风车当敌人固然可笑,可趴在别人身上吸血就是可悲了。
「说这些并不是忆苦思甜。我想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