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临时换防,刺史府连夜派书,足见军情紧急。
为了能在天黑前抵达泉州城,郭恪决定这次折冲府走水路。
好在姚度主持的木兰溪码头已经竣工,从此地顺风而下,自三江口入海,顺着海岸而行,先往东再往南,最后往西一绕,泉州湾刺桐港便历历在目了。
来往泉州港做生意的船只,大多是在四五月份随着西南风而至,又在冬至前后凭借东北风而去。
所以,此时的刺桐港内,停泊的大大小小货运帆船数以千计,把整个港口挤得满满当当的,水路极为狭窄。
多亏了折冲府所乘乃是官船,才能在港口官员的引领下优先入港,否则就要等上个一两天了。
按照大唐律令,重兵未得上命不得入城,违者视为叛逆。折冲府一路急行军来到泉州城外,四百府兵就地驻扎。
郭恪则带着崔耕一起,引着一队人马,从南门入城,前往刺史府面见冯朴。
此时还是初更天,宵禁的时刻未到,街上游人甚多,手执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照明。
这些灯笼或圆或方,上喷彩绘,甚至做成各种鸟兽的模样,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靠近街边的买卖铺户,乃至普通民居,也都在自己房子的入口处和庭院中点了灯,照得四下里甚为明亮。
处处皆灯光,仿佛整个城市都在闪烁。
又有阵阵丝竹管
弦,乃至妙龄少女的歌声隐隐传来,温暖亲切,如梦似幻。
这是崔耕大梦初醒后第一次重返泉州城,望着熟悉的灯火,瞥过自己住过的那座青砖红瓦的小院,再想想自己为追寻公孙大家所做的荒唐事,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暗暗唏嘘不已。
郭恪却兴致甚高,赞叹道:“人说泉州城可称光明之城,真是一点都不过分。此地着实是个好地方啊!”
郭恪能在崔耕面前表现出如此真性情的一面,殊为难得,崔耕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微微一愣,问道:“郭都尉来自天子脚下帝都长安,是见过大世面的。难道说此地比长安还要繁华?”
郭恪微微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论繁华当属长安为最,但这泉州城却别有一番味道,本都尉很喜欢。”
“别有一番味道?什么味道?”
“呃……具体的,本官也说不上来。”郭恪仰头思索,“啧”了一下,道:“可以这么说吧,长安城多了几分贵气,而泉州城则多了几分人气。”
崔耕抿嘴一乐,促狭道:“怪不得大人一到这里就改了那副铁皮脸高冷范儿呢,原来是沾染到了这里的人气。”
郭恪能卸下面具,崔耕自然也是本性流露。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的走心。
不过此话一出,郭恪又开始装逼上了,眉头微皱道:“什么意思?铁皮脸
高冷范儿?崔长史这是戏弄本都尉吗?”
“呃……”崔耕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道:“郭都尉,你可知这泉州城除了被称为光明之城,还被称做刺桐之城?”
“当然。”郭恪随手一指,道:“你看这街边种的不就是刺桐吗?可惜现在是秋天,若是春夏之交,刺桐树梢簇簇鲜花,不让烈火欺压木槿,灿若红霞。若能在暑天赏红花,才是一桩美事哩。”
呀嗬,知道的还挺多!
崔耕又道:“都尉大人听没听说过,用刺桐可以算卦。”
这回还真让郭恪来兴趣了,讶异地哦了一声,连问怎么回事,怎么个说头。
不怪郭恪不知道这个说法,因为在如今的大唐年间,的确还没有“刺桐预丰年”的传说,但在崔耕的那场荒唐大梦中却有。
崔耕眼珠一转,道:“每年的初春时节,人们会仔细观察刺桐的长势。若是先发芽后开花,那就说明今年是个丰年,皆大欢喜。若是先开花后发芽,那就说明是个灾年,得准备救灾了。所以,刺桐又被称为瑞桐,泉州父老过日子全靠它。”
郭恪顿觉有趣,笑道:“还有这事儿?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要是天下各地遍植刺桐,官府及时调度余粮,那我大唐岂不是年年丰收,天下无灾了吗?呃…我们到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刺史府门前
。
拍门递送名刺这种事儿,自然是由崔耕上前交涉。
不消一会儿,有一个门人便把大门开了半扇,恭恭敬敬地道:“我家大人有请郭都尉和崔长史,两位大人请随小的来。”
从大门直入刺史府。
按说以郭恪和崔耕的职司,拜见刺史只能走角门。崔耕明白,这次能得到如此礼遇,又是沾了郭恪这个官二代的光了。
很快便入了府。
刺史府,议事堂。
有一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绯袍老者居中而坐,看来这位就是刺史冯朴了。整个泉州地界儿,也只有他才有资格穿上这身浅绯色的官袍。
在他下首位坐着的人,看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相貌周正,双目有神,身着一身浅绿色官袍,正是录事参军沈拓。
崔耕见状,不由得暗自奇怪。
按照官场规矩,坐在刺史下首不应该是长史宋廉吗?沈拓不过是一个七品官,论品秩连郭恪都不如,他安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