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盐”和“族盐”的典故早已流传天下,崔耕身上很是罩了几分神秘色彩。
他此言一出,苏宏晖马上就被转移了主意力,道:“早……早已注定?莫非这个案子还扯连到天意不成?”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故作神秘道:“那是自然。您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李相曾经发出过一项政令:自今已后,公坐徒,私坐流,经恩百日不首,依法科罪。”
苏宏晖当然明白,这条政令主要说得是,从今以后,公罪徒刑以上,私罪流刑以上,犯罪后百天之内不自守,无论任何原因都不得减罚。
说实话,苏宏晖才不管李昭德是死是活呢,他主要担心的还是“天意”事关李显。
“原来是这个啊……”苏宏晖长松了口气,道:“不是本将军说,李相着实太刚愎了些。因为他这条政令,不知多少可死可不死之人,受了那一刀之苦哩。”
崔耕附和道:“可不是吗?依照李相这条政令,他就必死无疑,谁求情也没用。嘿嘿,死在自己所定的政令下……仔细想来,这其实就是那些人对他的冤报啊,实非人力所能挽回,咱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陈子昂本能地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很不对劲,赶紧岔开话题道:“一饮一琢莫非前定,李相也是自作自受。好了,多说无益,来,咱们吃菜饮酒,莫辜负了膳仙子的好手艺哩。”
崔耕端起酒杯道:“子昂兄,小弟敬你!”
苏宏晖也道:“来,咱们共饮此杯!”
啪!
正在一片其乐融融之际,忽然,王孝杰轻拍几案,豁然而起!
他斜眼瞥向崔耕道:“崔著作,你装神弄鬼,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本将军!”
苏宏晖赶紧道:“崔著作可不是装神弄鬼,想当初在大理寺的大堂上,他说……”
“哼!那我不管!本将军只知道,我大周的舆论,决不能落到一个装神弄鬼之徒的手里!崔耕,你等着听参吧!”
说话话,冲着苏宏晖抱拳拱手,道:“苏将军,多谢款待,告辞了!”
言毕,毫不给面子的转身离去。
“诶,王将军别走啊!”
苏宏晖高举右手,面色阴沉不定,最终“呸”了一声,道:“什么玩意儿啊,早晚有你倒霉的一天!”
眼看气氛不对,崔耕和陈子昂也客客气气地提出告辞。
苏宏晖之所以今天叫上陈子昂,主要是想冲淡这次宴请的政治意味,略微挽留了几句也就允了。
不过对于崔耕,他就极力挽留了,拽住崔耕的袖子道:“崔著作慢走,本将军还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崔著作说哩。”
“好吧,不知苏将军想说什么?”
“呃……你们退下吧。”
苏宏晖一挥手,伺候的丫鬟仆役乃至孙万荣的二子一女纷纷离去,大厅内顿时只剩下他和崔耕二人。
然后,苏宏晖就扯起了闲篇,比如说,王孝杰的军事才能其实也就那样,胜仗打的多,败仗也打的也不少,甚至被吐蕃人俘虏过。要不是他长得像吐蕃赞普的老爹,早就被砍了脑袋了。奶奶的,凭长相活命,这种人也配做夏官(兵部)尚书?
比如说,庐陵王李显的声望很高,当初要是派李显坐镇前线,默咄未必敢进犯中原,也就没王孝杰什么事了。
比如说,若是李显受了李昭德的牵连,恐怕天下不安,契丹、吐蕃乃至突厥的反应皆未可知,李唐的忠臣孽子们也会挑事儿。
…
…
崔耕听着听着,额头上冒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他明白,苏宏晖这是在对自己旁敲侧击呢,若是自己一直装糊涂的话,恐怕就会被视为武氏一党了。
他想了一下,展颜笑道:“苏将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本官给你讲两个故事如何?”
“故事?什么故事?”
“第一个故事叫做夺门之变,发生在万里之外的大明……”
所谓夺门之变,说得就是明英宗朱祁镇被俘,其弟朱祁钰继承皇位,遥遵朱祁镇为太上皇。
后来朱祁镇被放回来了,但是朱祁钰非但不让位,还把他软禁了。
一个手握天下权柄出口成宪,一个为阶下囚连身边的人都保不住,双方实力的对比非常明显,朱祁镇表面上绝无翻盘的希望。
可事情的发展,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四年后,朱祁钰的亲生儿子死了。七年后,朱祁钰身染重病,卧病在床。
结果,朱祁镇在几个大臣的护卫下,非常容易就闯过东华门,成功复辟。
崔耕虽然说得是史实,但听在苏宏晖的耳中,这其实就是个寓言!
朱祁镇是皇帝,李显是皇帝。朱祁镇因为被俘,失去皇位;李显被武则天赶下台,赶下皇位。朱祁钰没有儿子,武则天的儿子都姓李有等于无。后来,一个临朝称制,一个被软禁,更是与武则天和李显的关系如出一辙。
朱祁镇能重新复辟,李显凭什么不能?
最关键的是,崔耕的这个主意太符合苏宏晖代表心思了——大家啥都不用干,等着武则天病重不起就行了,简直毫无风险啊。
不过……这样做,真的就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