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发动了,无兵无勇,他们怎么就敢?”尽管事先有所心理准备,此时此刻,薛崇简还是脸色骤变。
崔耕却闭上眼睛,沉声道:“他若是不敢,也就不是李隆基了。”
……
……
果然,功夫不大,顺着风声,隐隐有齐声的高喝传来。
“韦后与安乐公主,为了当女皇和皇太女,悍然进毒饼毒死先帝!”
“万骑果毅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愿从相王诛贼。”
“清楚韦后乱党,凡是长得高过马鞭之人一律斩杀。”
“首鼠两端者,皆为逆党同谋,罪诛三族啊!”
……
喊声越来越大,简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紧接着城东、城西,皆有数点火起。
太平公主此时满脸的兴奋之色。
她虽然和崔耕关系亲密,但双方的立场并不相同。
对于崔耕来说,保住李裹儿和韦后是首要的。因此,绝不能让除了李显儿子之外的人登基。
对于现在的太平公主来说,皇位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必须姓李!
武则天作为她的母亲当了皇帝,她都要参与神龙政变,更别提韦后了。
除了这种信念之争外,还事关身家性命。
武则天为女皇,太平公主不仅性命无忧,而且可以安享富贵。
但是,若韦后临朝,无论李旦还是太平公主,都有性命之忧。所以,宗楚客奉韦后之命,来强索崔耕之时,她宁
可玉石俱焚,也要严词拒绝——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如今李隆基起事,可谓正中了太平公主的下怀。
她颇为兴奋地道:“李三郎果真吾家千里驹是也,这事儿还真被他做成了!”
薛崇简有些迟疑,道:“母亲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早了?如今的宰相里,除了崔湜之外,全是那妖后的人。左右羽林军,乃至万骑俱皆被韦氏族人掌控。临淄王想翻天,没那么容易吧?”
“本来我也以为没那么容易,不过,你看,这城东城西的大火意味着什么?”
“什么?”
“长安西贵东贫,如果光城西火起,还能说李隆基在诛杀韦氏一党。但是,这城东都是贫民百姓,又有什么好烧的?”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趁火打劫?”
太平公主缓缓摇头,道:“并非仅仅是趁火打劫。城内有三分之一的人,为我大唐将士。若是个蟊贼,又怎能让城东如此混乱?恐怕真实情况是……羽林军和万骑在趁火打劫!”
“啊?军队趁火打劫,那朝廷岂不人心尽失?既如此……您又为何说李三郎把事做成了?”
崔耕叹了口气,道:“话不是那样说。李隆基无兵无勇,只能靠相王的名望唬人,能控制住军队才怪呢。他这时候若强行部勒军队,才是愚不可及。相反地,任由他们抢掠,这些人就是他最强烈的支持者
——这些人的抢掠行为,还要靠他追认呢。”
太平公主接话道:“至于民心?长安城外的人,哪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要李隆基胜了,他今日的所为,就代表了民心。”
薛崇简的脸上既是气愤,又是不解,颤声道:“那……那岂不是相当于,李隆基拿长安百姓的性命和财产,和军队做了一笔交易?而这交易的目标,就是皇位!”
崔耕斩钉截铁地道:“正是如此。”
事实上,出于“为尊者讳”讳的角度,在历史记载中,对这场政变中百姓们受到的伤害并未提起。
但是,一条普通的记载,揭开了这场政变血淋淋的一角:万骑恃讨诸韦之功,多暴横,长安中苦之;诏并除外官。又停以户奴为万骑;更置飞骑,隶左、右羽林。
当初太宗李世民,从左右羽林军中挑选精骑百人,组成“百骑”,作为皇帝的亲卫。到了武则天一朝,又把百骑扩充为“千骑”。
李显登基,将自己的亲卫扩充到“万骑”。
以百扩千容易,以千扩万就难了。如此急剧的扩张,光从羽林军抽调是不行的。一来,这会损害羽林军的战斗力。二来,这样没啥意义,都是羽林军的人,那不如直接把羽林名叫“万骑”得了,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
所以,李显从官奴隶、蕃户中,选拔精壮加入万骑。
蕃户就不用说了,
契丹、奚、靺鞨、吐蕃乃至新罗扶桑人,主动归顺大唐,被称为“蕃户,可以十年内不纳税。
官奴隶呢?除了少部分是唐人作奸犯科,被贬为官奴隶外,大部分人就是战争俘虏。
总而言之,这是一些底层的异族人。
皇帝的逻辑很简单,这些人生活困苦,朕把他们简拔为侍卫亲军,他们岂能不对朕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再说了,这些异族人心思淳朴,知恩必报,定然不会受其他人的拉拢渗透,与朕为难的。
然而,李隆基的这场政变,让人们明白了,这种想法纯属扯淡。李隆基所策反的主力,就是万骑!
羽林军将士有家有口的,愿意听从朝廷命令,不怎么乐意造反。就算抢劫,也下手颇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