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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更倾向于为平民发声。”

刚来那几天还天天弹奏六弦琴骂贵族来着。

虽然知道灰鸦的本意并非讽刺自己,但好歹这副身体也是贵族,多少有点被扫射到。

也就是她心胸宽广,哼哼,不然换别人早给撵出去了。

“不,你不明白,”灰鸦摇头,严肃地说,“这不仅仅是几个平民的事,消息一旦传出去,所有贵族都将视你为异类、邪恶,会惹大麻烦的。而且平民,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或许某些人的善意温暖了你干涸的内心,但相信我,平民也不全是好人。甚至某些时候,平民更危险更疯狂……”

说到这里,灰鸦停顿了下,“你听过血腥伯爵的故事吗?”

云漠一怔,“似乎有些印象。”

这里的血腥并非指那位伯爵手段残忍,相反,那是一位没得到好报的好人。

灰鸦点头,叹息道:“事实比传说更残酷。”

此时的她目光深邃,眼神复杂,终于流露出几分年长者的疲倦和唏嘘。

若干年前的某个国家有位善良的伯爵,夫妻俩都非常体恤领地内的百姓们,不仅会减免繁重的赋税,还经常赠给大家美味的面包。

而百姓们也很感激,时刻歌颂领主大人的美德,收成好时,还会主动送来新鲜的蔬菜瓜果。

最初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得像一片不存于世的梦幻乐土,直到某年大旱。

干旱席卷了每一寸土地,曾经丰饶的田野龟裂开来,空气如流火般翻滚,炙烤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河床干涸,粮食枯萎,牲畜成群死去,然后就是人。

习惯了被善待的百姓们熟练地向伯爵恳请帮助,伯爵答应了。

但当一筐热气腾腾的粗面包和清水被抬出来时,浓烈的粮食香气瞬间让饥饿的人群失去理智。

他们像野兽一样争抢、互殴,混乱之中数名伯爵府的仆人被踩死,善良的伯爵惊呆了,试图出声阻止时,引火烧身:

有杀红眼的农夫怒视着他,“你之前就有粮食,为什么不主动送给我们?”

“最后伯爵、伯爵夫人,还有刚学会说话的小姐都被杀死,伯爵更被剥下人皮,血淋淋地悬挂在城楼上,而被他们帮助过一次又一次的农夫们则洗劫了整座城堡……”

灰鸦平静的语气中也充满了愤怒。

事后,当地所属王国的所有贵族全部震怒,空前团结的发兵围剿,最终将那里踏平。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那一带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灰鸦确实看不惯贵族虐待平民,但落魄贵族出身的她同样不赞成无限度地给予平民太多权力。

她见过太多悲剧,清楚地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愚昧的无知的自私的,容易被煽动、裹挟的,关键时刻必须有精明的领袖镇压,不然一定会乱套。

虽然相识不久,但灰鸦对云漠印象不错,自然不愿看她踏上血腥伯爵的老路。

这番谈话显然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云漠也不禁对灰鸦更多几分好感,再开口时也真诚许多。

“多谢你的建议,我的朋友,不过那些我都考虑过了。你瞧,其实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武力不足,威望不够,无法彻底震慑,但我不同。”

血腥伯爵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也不自明白人心险恶,贪婪是多么可怕。

他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滥好人,仅此而已。

善良很好,但无知无度的善良就是愚蠢,并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被歌颂。

云漠不一样。

作为魔法师兼药剂师,她本人就是暴力的具象化,也从不吝啬以狠辣的手段对付敌人。

当初屠杀鬼狼那一战,就让许多居民连着多少天都不敢直视她呢。

时至今日,也没有鬼狼敢从那里踩过去,都是绕路走的。

而新阿索城的武装暴力机关,精挑细选的巡逻队完全忠于她,全身心地信赖她,仰慕她,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她就是唯一的真理。

云漠其实没什么当救世主的爱好,教学纯粹是因为新阿索城的人口日益增多,事务繁杂,单靠原来那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领导班子完全不足以应付。

她不想累死,也不想玛雅姨妈、霍莉累死,就必须有针对性地培养人才。

灰鸦认真听着,也仔细分辨云漠的神色,见她确实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有着意料之外的狠辣和果决,才算放下心来。

“好吧,看来您确实是一位出色的领袖。”灰鸦摘下破破烂烂的帽子,向云漠低头行了个礼,“为我的莽撞道歉,领主大人。”

云漠敏锐地觉察到灰鸦语气中的细微变化。

之前她对自己并非不尊敬,但那种尊敬更多的还是流于表面,源自灰鸦曾经接受过的教育和个人素质。

但现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句不中听的,现在灰鸦绝对不会再当着云漠的面弹奏什么“小羊羔”“白面包”的小曲儿!

所以这份歉意不仅是为刚才她作为外来者的冒犯建议,更为在集市营地期间不体面的举动。

云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