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他闯入中央神殿的那一天。
江济堂还记得帕森斯看到不戴面具的自己时那不可置信的脸,也记得自己施加禁咒轰杀整座神殿和其中圣职者时他痛苦的表情。
更不会忘记,骄傲的传奇骑士如星月坠落时自己满手的血腥。
江济堂的心里浮起起泡酒似的酸涩,每一颗破裂的泡泡都带着苦味。
他是死神的心脏,诅咒的化身,怎配有朋友?
‘所以,你来杀我吗?’
江济堂想着,如果换一个立场,换成他,他肯定会杀的。
这世界美好到他舍不得离开。他曾经梦想的无条件爱着他,也只爱他的家人,他想要的人人都可安居乐业的环境,还有宛若神迹的美食,这一切他都舍不得。
但若帕森斯执意……他愿意死一次。
这他欠下的。
小小街角人来人往,黑衣的男人站定了,他们只隔了一米,近得能看到彼此眼睛的颜色。
就像江济堂隔着人群认出已经不一样的他,帕森斯也知道自己已经找到要找的人,哪怕外表不一样,也能第一眼认定。
温和的表情,冷静理智的眼神,不曾动摇的决心,这一切都像是焊死的面具,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
他恨极了这种残忍的冷静。
【那一天旅社相遇,不是偶然。】
【是。】
【此后结伴同游,书信来往,也都是假的。】
【没错。】
【你可曾犹豫过后悔过?】
【从未。】
帕森斯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在神殿之前的三问三答。
反叛军首领孤身闯中央神殿,但他一人就是千军万马,神圣军团包围着他,却不敢靠近。
那个时候,作为军团长的他问了那三个问题。
或许他不该问,他作为神圣骑士怎么能和反叛军有联系?但他顾不了这许多。
三个问题三个回答,每一个都如沉重的石块压在心上。他所欣赏的,所遗憾的怀才不遇的挚友,难道只是一种假象?
那他们的相知相伴,互为知己也是假的?
往昔历历在目,帕森斯胸膛有冰冷的火焰在灼烧,越痛苦越寒冷。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所有事都成了他的执念和心病,不狠狠割开永远无法痊愈。
“最后一个问题。”
他声音嘶哑,眼眶微红,心脏因为克制而疼痛。
“你确定要在这里问?”
虽然人群已经因为没有热闹可看散去,但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江济堂转过身:“风大,去另一边。”
“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江济堂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问吧。”
“最后一个问题,伊尔曼,是否有一刻,哪怕一瞬,视帕森斯为友?”
“你心里应该有
么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吗?
还是又一次的玩弄人心?
银发骑士依旧守着最后一点坚持,他没有用尽全力,但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体质更弱于普通人,这样的力道已足够纤细的手臂断裂骨折。
江济堂绷紧了嘴唇,脸上不露一点。
两人都骄傲到不屑露出一丝脆弱和伤口。
时间停止的魔法在此刻变成了酷刑,手臂被捏断了,又在下一秒恢複,然后继续被折断。
江济堂几乎要适应了这个残酷的感觉,居然能笑出来:“这是你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你是在为我找借口吗?”
帕森斯松开手,他试图找回自己的节奏:“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江济堂的手臂垂落下,他轻轻喘息着,複笑道:“真相就是我刻意接近你,真相是我们是敌非友,真相是我已化为灰烬,和那些过去一起。它已经落幕了,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因为我涉及其中。”他不愿意相信那些过往只是一场欺骗,“你不想说是因为已经‘遗忘’,还是你从未信任我?”
“人性不可赌,我输得起,身后的跟随者输不起。”江济堂道。如果他抱着向日葵的手没有微微颤抖,他的确表现得冷静又漠然。
“伊尔曼,你并不信任我。”
“导师、朋友、下属,身边无一洁净,前半生活似笑话。承认我就要承认这一切,而我从不试探人心。”别傻了。
“你替我决定了一切,一切,包括最后,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彻底消失。”
他们两个人用着最冷静的一张脸,以不给对方回答机会的语速吐出一句又一句‘不平’。
就像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也会为哪一种酒更好喝写上三页书信据理力争,但那种争辩不会藏着刀片。
“追根究底不是好习惯,成年人要学会装傻。如果我是你完美人生的唯一一次挫败,那么我说声抱歉。”但绝不改。
“不,不是挫败。”帕森斯忽然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对峙,“也并不完美。”
“帕森斯。”唤着他的名,江济堂又往前走一步,他走到帕森斯跟前,再近一步就会触碰。
他明明是微仰着头的,眼神里却藏着聛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