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杀我乡邻,掠我侄儿侄女,袁某身为七尺男儿,岂能坐视不顾!”很多很多年以后,荣归故里颐养天年的前定州团练使袁坤,靠在高背椅子上,对着前来修地方志的秀才们,义愤填膺地说道。
“大哥说得对,强梁杀至门前,我辈男儿,理应挺身而出!”残了一条胳膊,晚年却仍然以辅国将军身份衣锦还乡的元宝,则在旁边笑着附和。
秀才们纷纷挑起大拇指,盛赞两位前辈高义。而袁坤和袁宝,则相视而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当年那个从入秋到立夏只有一身棉袄穿的自己。
‘那晚不主动跟着韩提刑走,万一被他灭了口怎么办?’袁坤打死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那晚已经说了那么多,万一韩提刑打输了,杨贼怎么可能放过我全家?’袁宝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自己当时为何忽然就主动请缨,为官军带路。
‘其实还是个穷字闹的。提刑给了五两银子加一袋米。总比人贩子那边,八百文钱就让人卖命大方!’老哥俩只有在喝得半熏,且周围没有外人的时候,才会坐在一起低声感慨。
”是啊,五两银子,当时都够买两头牛了。我跟提刑说,再多给一锭银子,原本是漫天要价。他即便不给,我也认了。谁料,他竟然真的又给了我五两!”每当说起这些,老哥俩眼睛就泛红,心中隐约有暖意流淌。
那天半夜,十两银子外
加一袋米,他们俩,就把自己“卖”给了韩青。
这个价格,对当时的兄弟俩来说,都已经是大赚特赚。所以,他们俩当时,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活着返回故乡。
然而,兄弟俩在几个月之后,就已经知道,当时的决定,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十两银子一袋炒米,无论如何,都够全家人熬过眼前的青黄不接了,幸运的话,年底还能添置一头大牲口。
当夜,兄弟俩怀着同样的心思,将银子和炒米送回了各自的家。然后,在各自婆娘的泪水中,硬起心肠,大步离去。
家门口每天去上工的路,二人都熟得无法再熟,不用打起火把,就顺顺当当地,将韩青和两百多名官兵领上了山梁。
随即,二人同时用手朝另一侧的山坡下指,“提刑,就是那了,后墙那有一道柴门。以前草民去挖矿的时候,每天就是在那里领号牌和竹签,非常近……”
“嗯!”韩青在马背上,轻轻点头,随即,轻轻地举起一条手臂。
武二、张帆带着镇戎军老兵在他身后快速整队。
李遇和刘鸿,则带着一百名粮丁精锐,默默地跟在了镇戎军老兵身后。
只有区区两百来人,却想要就偷袭数千敌军,这个举动,怎么看都是找死。然而,偏偏没有任何人做丝毫的犹豫。
从白马寨、方山再到芙蓉岛,眼前这个年青的控鹤署判官,已经通过一个又一个以少胜多的奇迹,树立起了绝对
权威。
大伙相信,今夜之战,不过是以往的重复。两百弟兄和两千弟兄,其实没什么分别!
韩青也相信,弟兄们会给予自己绝对的信任与支持,迅速放下手臂,开始仔细观察敌军的情况。
招远寨的确如袁坤、袁宝兄弟俩先前说的那样近,距离他所在的位置,还不到三百步。借着头顶的星光和月光,韩青能隐约看到寨墙的轮廓。
只有四尺多高,还年久失修,多处都出现了坍塌。缺口位置,临时用木栅栏封堵。而那些木栅栏,也高的高,矮的矮,参差不齐。被月光一照,立刻露出白惨惨的原木颜色,给寨子平添三分阴森。
按照细作们冒险刺探回来的情报,招远寨的官厅,距离后墙只有五十多步远。而杨行彦和他的狗头军师杨云卿两个,这几天每晚都住在官厅内,守着上千两黄金睡觉。
因为补充了大量家丁和临时征募的矿工入伍,招远寨内的空间明显不够用。因此寨墙周围的山坡上,也东倒西歪扎了数百座帐篷。
这些帐篷彼此之间距离很近,几乎是紧挨着。站在山梁上,韩青很难看清楚帐篷与帐篷之间有什么等级和编制差别,只能看到高低起伏的一簇簇墨团儿。
这让他信心陡增,想了想,快速布置具体战术,“大伙先休息一刻钟,给马喂料,喂水,恢复体力。一刻钟之后,张帆带领五十名兄弟,跟着我一起直扑招远寨后墙,为其他的弟兄们打开通道
!”
“武又带五十名弟兄,在通道打开之后,直接冲进寨内官厅,取杨行彦首级。”
“李遇,你带五十名弟兄,不进招远寨,在寨外营内践踏放火,尽最大可能制造混乱。”
“刘鸿,你带其余弟兄,在山顶上准备火把。只要听到手雷声,就将火把点起来,越多越好!”
“是!”回答声低沉而急促。
武又、张帆、李遇、刘鸿四位被点到名字的将领,叉手行礼,随即翻身下马,迅速从马料袋里取出加了盐巴的炒黑豆,用手捧着递到坐骑嘴边。
其余将士,也见样学样,取出精料和清水,优先供坐骑恢复体力。
刚刚爬过一段山坡,大伙的呼吸都有些凌乱,然而,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