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昨天的景况已经好得多了。她听说关老大夫昨天就被从谷外请回来救急,主要就是为的许山,只是,直到现在,许山还不能说一定保得住性命。她走近去。许山也是睡着——和向琉昱不同的是,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睡着,一次都没有醒过。 关老大夫不在医寮里,在此地照看的只有关秀和几个帮手。还有几个弓箭组的人,大概太过疲惫,或者太过忧心,所以相互耷拉着,靠在两张椅子里,显得很无力。见着刺刺来,几人还是弹起身来向她行礼。刺刺只轻声问:“许叔叔好些了吗?” 这个问题于他们仿佛太难回答,几个人避开她的目光,都不作声。 “刺刺,”关秀开口,“你许叔叔没事的,你就放心。若是有事,我也不敢让我爹走开,是不是?” 刺刺怔怔立在许山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她然后看到了,就在床边那个木架上,有一柄剑。她认得它断去一截似的形状,认得它直到握柄处都那么狭长的模样,认得它剑身的颜色是她花了快一个上午才擦净的明亮——那是“伶仃”,从许山身体里取出来的凶器,和在她父亲身边发现的“逐血”一样,没有留下剑鞘,只有锋锐的利刃。 她下意识握起它。“这把剑……能不能给我?”她转过身,问关秀,脸上看不出很多表情。 “刺刺,你……”关秀却仍然在看她这张脸,停了一会儿,她才道,“其实……我反更担心你。这两天,也实在空不下身去看看你。你……你还好么?” “我还好。”刺刺回答,“我会照顾自己,还有……一衡一飞的。婶婶放心。” 关秀久久地看着她。她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从小就是这样,几乎不需要旁人照顾,甚至很喜欢照顾旁人。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样的麻烦,她好像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现在……现在也可以吗? “你如真想拿走,就拿走吧。”她只能无奈地轻轻地道,“剑没有毒,但很锋利,你要小心些。” 刺刺应了一声。这些事,她又怎会不知道。 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医寮,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往回走。夜风大了起来,一路的灯火比来的时候黯淡了,整个青龙谷显出了严冬的肃杀,寒冷气势汹涌,如要将她吞没。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这把剑做什么,是不是还想着有一天,要将它与逐血一起,放在他的面前,向他要一个回答。可真的还需要任何回答吗?那些亲眼所见之事,那些焚心刻骨之痛,还需要任何言语来确证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这么聪明的、敏锐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突然间才发现,他们已经——这么远了? 她忽然觉得无法呼吸。他说,“你给我些时间。”他说,“等我。”他说,“我必以此生相与,再不令你孤身一人。”他说,“要什么乾坤朗日作证,就算没有乾坤朗日,你也都是我的了!”…… 她没有忍住,因为她没有忘记。她丢下剑,蹲下身,抱住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明明有那么多想要珍爱的、想要保护的,可怎么总是做不到呢?她在无人的山路的角落抱着肩膀哭得发抖,而这瑟瑟寒夜,漫漫黑途,只有见证了无数背叛的“伶仃”,见证着她的孤泣。 “其实,是我为了向你爹表我衷心,让他答应我们的事,自己拿这剑刺伤了自己。” “你怎么那般傻?你若再做这样傻事,就算我爹肯答应,我都不嫁你了。” “好。” “‘好’?我说不嫁你了,你便应‘好’?” “我说,‘好,我必不再做这样傻事了。’” 不知哪里的光亮映在剑身上。窄窄的伶仃好像浅浅的银河,终于还是,隔开了遥遥宿命。 (七折完) ------------------------------- (不要怕,还有第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