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的命令不肯走,不如说是以之为借口,定要守夏家庄一个周全。大约,当日的夏琰也是料着有这一出,才定要张庭偏偏将这些个人给调了出来。 夏家庄的麻烦,当然就是东水盟。 曲重生在江南武林之会上与众门派约定,大会之后一起上夏家庄讨要秘藏。这件事在临安城的牵头,便是那天下午以夏家庄代庄主身份入了盟的夏钦、夏珀父子。可父子两人回到临安,以奔丧为名前往夏家庄,却得知原来并没有“丧”——少庄主夏琛竟是未死,只是受了伤,已回到庄中静养。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在建康冒险偷袭了万夕阳,夏钦又在武林大会上大胆以夏家庄当家人的身份自居,皆源于此前曲重生私下里对于夏铮、夏琛父子必难逃活命之承诺。可如今——众目睽睽当街倒地的夏琛竟然没死,自己这所谓“代庄主”根本当不了家,回头受武林耻笑先不提,恐怕立时便要被夏家庄寻来算账。 好在,夏琛现在还昏迷不醒,做不了主,两人当下返去寻了同日悄自来京的曲重生,待要商个对策。可惜这曲重生在京城行踪不定,实在难等,辗转到第二天才见上了面。他叫二人改以探视为由,先入了庄子,然后夏钦以长辈的身份,借庄中无人能够得上说话的分量,抢一个暂且主事的先机,若得了空子,未必不能对夏琛暗下毒手。便是一来一去这点耽搁,再回到夏家庄时,不知哪里凭空多出来一群禁卫,竟将庄子围了起来,说是不给任何人进出,任凭两人如何分说自己乃是夏家庄庄主亲兄弟、亲侄子,庄中老人亦可作证,也没得半分通融。 夏钦一肚子恼火,只能再返去找曲重生,催促着他尽速将人手集结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要什么内应了,人多势众欺上门去硬来。可曲重生当然由不得他指手画脚,只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将他打发回去等消息了。 订了盟约的世家门派已经慢慢往临安聚集了一多半,都想着过这个年之前,要仗着人多从夏家庄把该捞的捞出来。如果当真硬上,江南何泱泱,当不惧一二百兵士。可——这绝非曲重生原本的计划。二百兵士的背后乃有数万大内之军——纵然一个夏琰决不可能召出数万人之众来对付他,可至少三千个他召出来了。故此——至少在夏琰从青龙谷归来、将三千人还有他手上那符令还回禁城之前,曲重生知道自己只能按兵不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想借机在夏家庄找的并不是秘藏,而是与那秘藏关系颇深的一件关键——那块传自夏吾至的玉佩。恨的却是直到这次夏钦上门来,才说出在建康武林大会前夕就已听夏琛说起——那块玉佩其实换给了夏君黎。曲重生一贯城府甚深,也差一点当面发作——最早东水盟使在夏家庄见到夏琛时,玉佩明明在他身上,却未动手夺得;后来三十虽然动手拿来了,玉佩却已换了一块;如今大动干戈想要在夏家庄搜找此物,可原来东西已不在夏家庄——诸般不顺,换谁都忍不得。不过曲重生也知,是自己不想叫人知晓玉佩背后的干系,此前故意将之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令得夏钦父子便没当一回大事,如今倘若要在他们面前发作,岂不是反又露了本藏? 事已至此,夏家庄总还是要闹一闹的,但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夏琰——还是夏琰。曲重生冷静之后觉得,这也不算个太坏的消息,因为——他了解夏琰。对付夏琰,他自忖能有比硬抢更好的办法。 他还有另一个消息要等——他在等夏铮的死讯。他也不阻拦众多武林人士还是时不时在夏家庄门口滋扰着,但自己并不出面,最多派一两个盟使偶尔喊话。反正就在这一两日——夏琰回京交出兵权,夏铮再无归来之日,那个时候,他再无后顾之忧,便可戴上面具,亲临夏家庄振臂高呼——这么多人洗劫一个庄子,总就在反掌之间。即使已不必再找玉佩,他至少可以掏明白了夏家庄的底,将这所谓“江南第一庄”踩个翻覆,那时如果觉得夏钦父子还有用,便让他们来做个傀儡庄主,何等顺理成章? 谁又能料到,夏琰就这样失踪了。兵符还在他手,禁中竟也并无对此作出处置的消息。如此一来,无论是夏家庄,还是玉佩,两件事都无从下手。夏铮的死讯也迟迟未至,无论是“食月”还是京中,都没有任何消息。曲重生等不得。年关将近,建康尚有要事必须回去,他无可奈何,料想欲要今年之内就成事的计划恐难如期,只能将临安诸事扔给两个亲信盟使,而自己,只能先返建康去了。 ----------------- 于是这临安城的内城与外城,就在各自的吵嚷与烦恼中,一天一天地、一事无成地接近了岁末。非唯想进夏家庄的人进不去,想出来的却也出不来——青龙谷遭遇剧变之消息早已传到,可早先进了夏家庄的程方愈,虽心急如焚却至今不得离开。夏家庄人手虽然不缺,但常用的郎中大夫并不在庄内,夏琛伤重,第一日郎中开过药,离开之后,后一日便即不得进入,程方愈这个半吊子医者,无奈之下反倒成了夏琛的续命稻草,这一切,当然也是起初下令时的夏琰必不可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