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大了一些,是听邻居总会说闲话,他们说“老力当天都没多留,俊萍被推出来的时候,连他人都找不到了,气跑了”。
那时的小力已经变成了老力,原因是多年来的酗酒恶习使他加速衰老,他并不珍惜他的容貌,才30出头就开始脱发,以至于林一罗10岁那年,他看上去已经像是 50岁的糟老头子。
4
丞童6岁时,俊萍连夜跑了。
谁能想到白天的俊萍带着丞童出去吃了顿小笼包,是为了最后给她庆祝一次生日呢。
那天的林一罗在学校里上数学课,她其实根本不记得丞童的生日,因为姐妹两个都是腊月生的,前后只差了3天,为她们过生日的从来只有俊萍一个,也都是把两天捏在一起,在林一罗的生日当天也对丞童说句“生日快乐”。
6年来,林一罗习惯了自己的生日当天就是丞童的生日,在俊萍还陪伴着她们的时候,她压根不在意这些既无用又填不饱肚子的仪式感。
而丞童只记得那天的小笼包是她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顿饭,因为俊萍告诉她:“童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记住,生日这天要吃好吃的,要好好地庆祝。”
脏兮兮的包子铺里人满为患,母女俩挤在角落里的小桌子上同吃一屉,丞童忽略了俊萍眼眶上的伤痕和嘴角的淤青,也没有去细究母亲眼里的热泪是何原因,她只记得牛肉馅儿的小笼包十分烫嘴,但又香又美味,她顾着往嘴里塞,压根没注意俊萍隔在脚边的行李包。
“妈,给我姐也带回去几个吃吧,我想让她也吃。”丞童唯独惦记着林一罗。
但俊萍身上的钱不够了,只能省下自己那份让丞童带回去。
母女二人手牵手走出包子铺时快到傍晚了,寒冬腊月,天黑得很快,丞童的小手里提着装有两颗小笼包的塑料袋,另一只手被俊萍紧紧地握在掌心。
可走到胡同口后,俊萍就停住了脚,她看着丞童,嘱咐她道:“以后要听你姐姐的话,姐姐不要你做的事情就不做,要懂得心疼姐姐,你们两个要互相照应。”
丞童乖巧的“嗯!”了一声,仰起冻得发红的小鼻头,真诚地问着俊萍:“妈,如果我一直听姐的话,我们两个乖乖的,爸是不是就不会打咱们了?”
俊萍再不吭声,但丞童听见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她推开了丞童紧抓着她的手,最后说了句:“你在胡同口等姐姐放学回来,她就快回来了,你别自己走胡同,太黑了,听到了吗?”
丞童仍旧是回应了“嗯!”,她眼睁睁地望着俊萍提着行李袋朝空无一人的村头跑去,寒冷的雪夜很快就淹没了她枯瘦的身影。
那是丞童第一次被抛弃。
可好在,姐姐比痛苦先来到她身边。
林一罗骑着自行车回到胡同时,正见到丞童小小一只瑟缩在寒风中。
“童!”林一罗跳下自行车,哪怕是经过结冰的地面也能安稳落定,她推着比她都要高半个头的二八横梁自行车走到丞童面前问道:“大冷天的,你站在外面干啥?”
“我等姐呢。”说着,丞童献宝似的把已经凉透了的小笼包举到林一罗面前,“妈给咱们买的,牛肉馅儿的包子!”
“咋就只有两个啊?”林一罗催促着丞童一起回家,路上还问着:“妈呢?她先回家了?”
丞童摇摇头:“妈刚才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丞童说,“她提着一个很大的包,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棉袄,还要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
当时的林一罗还没有意识到俊萍已经抛下她们了,但其实她长大成人之后也不恨俊萍当年那样狠心的一走了之。
倘若家里有一个像老力那样的男人,任何女人都会受够了的。
就像林一罗带着丞童刚刚踏进家门,迎面就得到了被用力丢出来的酒瓶子。
林一罗倒是躲闪开了,可丞童慢一步,酒瓶子剐蹭到她的额头,“砰”一声,索性没有砸出血,但也令她疼得直哎呦。
还没等林一罗去查看她的伤势情况,老力已经醉醺醺地骂道:“都死哪去了?几点了不知道啊?怎么不做饭?做饭的那个死了啊?!”
屋子里连灯也没开,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照进来。
林一罗勉强能够看见地上躺着的都是喝空了的酒瓶,啤的白的都有,老力是酒就行,从不挑。
不过,他挑剔下酒菜,要顿顿有点肉星儿。
“你俩哑巴啦?问你们话呢,你妈死哪去了?”老力前脚骂完,后脚就给自己倒上一杯继续喝,结果第二杯时没有拿稳,导致酒瓶子摔碎在了地上,半瓶酒就这样洒了。
林一罗和丞童靠在门边,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酒瓶“咕噜咕噜”地滚到她们脚边,丞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老力立刻问道:“拿的什么?”
丞童立刻把袋子藏到身后,不吭声。
老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丞童大声喊着:“你聋了还是哑了?说话!”
林一罗赶紧把丞童护到自己身后,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没、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塑料袋,我拿给她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