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兴德帝提起的皇甫斌如今正坐在布置豪华的牢房里,同一间的室友正是年近八旬的章左。
两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见到燕王这幅架势,心里已经对他打算如何对待有底了。
章左活到这把年纪,多活一天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心里不怕燕王惩治,态度越发从容。
皇甫斌主管燕地财货米粮,太仓丞何琏被他派回京城送信,一旦皇甫斌彻底离开太仓令的位置,燕地财政竟无人能接掌。
燕王好不容易罗织罪名将其下狱,回过头来依旧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让皇甫斌继续工作,来维持燕地财政的继续运转。
看守牢狱的小吏是燕地生人,燕王在当地折腾个不停,百姓生活困苦,他原本对被下狱的皇甫斌和章左没一点好感,认为这两人也是燕王的鹰犬,可看着皇甫斌每日仍旧辛劳不止,而章左就是喝茶看书,看守牢房的小吏反而绷不住好奇心主动上前搭话了。
“俺想问太仓令为何入狱?”小吏出身底层,没受过什么教育,开口颇为直接。
皇甫斌看他一眼,发觉小吏扒着牢房的门框往里看,所幸将桌案上的资料推开,起身走到老门口,笑着招招手:“别在门口呆着,那姿势多别扭,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我牢房里还算舒服。”
皇甫斌的牢房自然是舒服的。
燕王自己搞不定财务问题,只能再把事情丢回给皇甫斌。
求人办事哪是那么容易的,燕王再蠢也知道不能苛待了皇甫斌。
若是让他在牢里难受了,自己账面上出什么问题就难说了。
如此一来,不但有防凉隔潮的皮毛垫脚,高床软枕、熏香书目一样都不缺,几个火盆摆放在牢房四角烧得旺旺的,看守皇甫斌的囚室倒比外面小吏的房间舒服得多。
小吏也不跟他客气,开了牢门钻进来。
刚一进囚室,小吏立刻不再缩手缩脚的,他搓了搓手,扯了一块皮垫坐到门口的火盆边上,有些好奇的向皇甫斌桌案上铺着的书卷张望。
皇甫斌笑道:“你能看懂?”
小吏挠挠头,憨厚一笑:“太仓令这不是跟俺说笑话么?俺哪识字,但看不懂也想看几眼。”
“你倒实诚——我看你年岁不大,成丁几年了?”
“今年二十二。俺叫李拓,爹是里长,俺没啥本事,俺爹就花了点钱,把俺塞进来看守监牢了。”小吏笑容依旧憨厚爽朗,手掌在胸口拍得砰砰响。
皇甫斌的年龄决定了他对一切符合“儿子”岁数标准的年轻人都充满耐性。
皇甫斌闻言一笑,伸手遮住账册,摇头道:“我看你是个直爽孩子,今日送你一句话,记住了能得一辈子福气。”
“太仓令您说,俺听着呢。”
“别有太多好奇心,尤其确定自己弄不明白的时候,绝对不要搅合进麻烦事。如此才可保平安。”皇甫斌说完这话,视线沿着偌大的囚牢移动,将其他囚室里关押的凡人的细碎动作都收在眼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我这话说得太晚了,你今日与我接触的事情,囚牢里的犯人都看到了。若你还继续留在眼底,他们只要说出今日之事,即便你无愧于心,也活不长久。”
“俺爹是里长,他们一群囚徒能有啥办法,把俺弄死?太仓令你自己蹲大牢就算了,怎么还咒俺呢!”李拓不高兴的嘟哝着撇嘴,显然不怎么信皇甫斌的话。
皇甫斌顿时觉得李拓挺有意思的,他指着自己笑道:“这世上容不下的臣子是知道太多的臣子,所以我才有今日,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可燕王会否觉得你什么都不清楚?更何况……呵呵。”
更何况即便什么都不清楚,单凭李拓跑过来跟他闲聊,事情就透着股诡异的味道,燕王疑心病犯了,难道会放过一个白丁?
李拓为人虽然本分,可也不是傻子,被皇甫斌点破处境,脸色登时变了:“太仓令救救俺,俺该咋办啊!”
“立刻杀了我,提着我的头去见燕王,告诉他,我知道燕王太多秘密,陛下若想要对他问罪,必须要我开口,你是为了他着想。”皇甫斌想也不想的开口,幽深的双眸直直看尽李拓眼底,吓得李拓拼命摇头。
“俺、俺可干不出这样丧良心的事儿,俺就是个狱卒,杀人不归俺做。”
皇甫斌嘴角笑容不变,沉声询问:“你想好了?这时候不杀我,你就要没命了。”
李拓身子抖了一下,过了好半晌红着眼圈用力一点头:“俺爹说了,做人不能丧良心,俺、俺死就死吧。”
“……第二个办法,就是在这里等着,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等陛下派人接我回京,我带你一家老小离开此地。”皇甫斌确定李拓是个很有底线的青年后,声色不改的继续说道。
李拓登时愣住了,过了好半晌赶忙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太仓令哪能带得我全家,我家亲戚老老小小加一起有一千多口人,都走了不得搬空两个村子。您拿什么养活我家里人,而且,你就算能养得起,俺家也舍不得离开故土。”
皇甫斌终于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他与章左对视一眼,章左笑呵呵的点头说:“倒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行啦,你不用操心,老夫和太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