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样的,她虽不认字,但字好与不好,她也看得出来。
“写好了?那你念来我听听。”瞧了眼蓝盼晓端来的竹芯茶,孟老夫人‘嗯’了一声,也没多问,显然是喝过的。
明宝盈对于这种做派严肃的长者一向有些畏惧,紧张地举起信纸,轻声道:“容川吾儿见字,瞬经数月,音问久疏,碛西严寒,道路阻隔,久不见复,殊为悬悬。每届雪融春来,望汝来信,聊解忧思之苦。去岁腊八收汝七吊钱,弹棉置褥,买布做衫,共三衫两裤一鞋履,耗用两吊,随信寄予你。余下五钱,予侄儿孟大两吊钱做奉养母之花用,剩三吊钱,母存之,待将来。”
孟老夫人端起竹叶芯茶喝了一口,道:“凑合吧。”
对于她这种口硬的人来说,初次见面就给了这句评价已经算不错,明宝盈也不恼,接了她推过来的两个子,只道:“多谢您。”
孟老妇人立刻问:“什么时候寄信寄包袱去。”
蓝盼晓见她急切,就道:“明儿吧。”
绣帕还差了几针,今日赶一赶工,明日一并去城中卖掉。
孟老妇人这才流露出一丝尚算满意的表情,等她走后,明宝清问蓝盼晓,道:“母亲明日进城去?”
“我乳母郭氏老家在华洲,信不是寄去有些日子了吗?我明儿想去顺路去瞧瞧,这院子的房主毕竟过给了文先生,里长虽知道其中由来,但有个白纸黑字的说法在手上,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华洲属关内道管辖,往来通达便捷,母亲那封信我是请邵二娘子的心腹寄去的,算算日子应当是早就到了。”明宝清思忖着,又闲话般说了一句,“华洲郭氏也算大族了。”
蓝盼晓叹了口气,道:“我乳母出自郭氏旁支一脉,她在华洲若能得母族庇护,混得三餐温饱,如何会大着肚子拖着一个小郎君上京卖身做乳母呢?”
“文先生,还有弟妹吗?”明宝清随口问。
“本来有个妹妹,不过没活下来,”蓝盼晓顿了一顿,言简意赅地道:“因为她阿娘做了我的乳母。”
明宝清闻言一怔,侯府的小郎、小娘子们自落地就有乳母,明宝清和明真瑄还未出生,乳母就已经备了好几个待选。
她从小吃乳母的奶长大,但却从未想过失了母亲乳汁的另一个孩子要怎么活。
这几日都是在花钱,得了两文钱的进账,蓝盼晓心里也高兴。
从前出手花钱,怎么说也是半吊一吊起的,这一文掰成两半花的日子,蓝盼晓连想都没想过。
浅盆中盛着破陶碗,其中小小灯火如豆,但这微弱光芒由盆中水折了一道,如铺开了一张陈旧昏黄的帷帐,倒将这屋子的寒酸简陋掩去一些。
蓝盼晓努唇想要将灯芯吹灭,气出半口,她止住了,满室的光糊乱成一团,虽是闭门锁户,却有种风过摇晃的感觉。
蓝盼晓扭脸望向床上的明宝锦,见她睡得香甜,心道,‘这丫头倒是天天沾枕头就睡,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累了。’
她端起油灯小心翼翼走出内室的门,用手护了护光,不想打搅朱姨和明宝珊,不过她们二人显然也还没睡,凑在一起说私房话,不过蓝盼晓一有动静,她们便不说话了。
蓝盼晓走过花厅来到书房,虽走得小心了,但还是不甚踩到门口酣睡狸猫颤动的尾巴。
花狸狸吃痛大叫,‘喵呜,喵呜’似是在破口大骂,但是骂归骂,也忍耐着没有朝蓝盼晓伸一爪子。
“对不住,对不住。”
蓝盼晓掩着灯同花狸狸道歉,见老苗姨已经睡了,林姨睁着眼平躺在床上,而明宝盈正守在她边上,身子倾在窗下,正借着支起的窗缝所漏下的一点月光在看书。
“母亲。”见她来了,明宝盈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书,摸了摸拱进她怀里委屈撒娇的花狸狸,又抚了抚书封,道:“看着文先生的这些书,我心馋得很,忍不住就拿来读了。”
蓝盼晓见她尴尬,就道:“油盐用了,
笔墨也用了,难道这些都不计较,反而先来指摘你把他的书给读薄了?”
明宝盈笑了起来,又问:“母亲有什么事?”
“临睡下时想起你的手,想来瞧瞧。”蓝盼晓蹲下身,拿起明宝盈的手腕端详。
人的牙齿与指甲都带有微毒,那咬伤处不但没见好,反而更烂开几分。
“瞧着,不大好。”蓝盼晓有些心疼,明宝盈瞧着她微蹙的眉头,又瞥了眼躺在席上喃喃自语的林姨,心头酸楚难掩。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明宝盈扯下袖子遮掩,笑道。
“本就咬得深,若烂开了就更遭了,你们姐妹几个的手伸出来都葱根一般,腕上留这么一圈疤,可不难看坏了?”
蓝盼晓盘算着明日进城,挪出几个钱去抓点敷药回来时,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四今儿又挖了些野菜回来,那里头有一把血见愁,长得和能吃的马齿草有些像,但那是药不是菜,我搁到墙头晒去了,你明儿拿去洗洗净,捣捣烂,敷在腕子上,一天换几回,伤口就能结痂了。”
“真的?”蓝盼晓下意识问。
老苗姨翻了个身,不大开心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