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守诺(2 / 2)

楚宫腰 风储黛 1726 字 1个月前

心虚?孟宓的心在呐喊:我分明是得了癔症啊。

看来她的幻觉也不是出现得毫无逻辑道理的,就连幻境里的桓夙,也是冷的,和平日没什么不同,整个人透着一股威煞之气和生人勿近的疏离。

孟宓诧异地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既然是幻觉,她所幸便看个够吧,幻觉里的桓夙,反正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曾心虚。”孟宓摇头,直视着他不移眼。

“你看什么?”

孟宓胆大地笑,“比对一下。”她到底画得差在了哪里?她想,昨晚是不是也这样在幻觉中直面了上阳君,一边看一边画,所以才那么惟妙惟肖?

桓夙觉得很是莫名,但被她这般赤裸地盯着看,他心里竟然丝毫都不反感,反倒敞开了手任她打量,他风寒在身,她不理不睬,他本该发火叱责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可是眼下好像并非如此,他的目光落在了孟宓案前的一幅素帛上。

简笔勾勒的一个轮廓,清傲如松柏,俊眉冷目,紫金攒珠镂龙冠冕,山河锦理曲裾,虽则神韵差了一两分,但就其描摹的轮廓,只需一眼,便可断定是他无疑。

装作漠不关心,却在私底下偷画他的画像,很有出息么。

他若是不来,还发现不了这么个意外之喜。

桓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冰冷凉薄的两瓣唇,忽地向上掠过了一个微妙的弧。连太后重病带来的哀痛都冲淡了,头一回动心的楚侯,听到了胸口急促的撞击声,好像有什么冲动自深埋九尺的黄沙埃土里极欲破土而出。

孟宓更惊了,这果然是个幻觉。

他竟然笑了!

他竟然还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他还记得,当年桓夙即位时,高坐龙案,冕旒下一张稚嫩青涩的面孔,沉如深水,当时朝中一个大夫,说了两句忤逆太后的话,只说牝鸡司晨,无权干涉楚国国政,太后垂帘而听,并未做出处置,而楚侯已拍案而起。

少年的清音响彻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孤年幼失祜,幸有母后教导,才有今日成为楚国之君,孤资历浅薄,母后暂摄国政有何不妥?尔敢对太后出言不敬,重则五十刑棍,逐出朝野!”

至此以后,无人不敬太后。

狄秋来以为他们母子相伴六载,必定情谊深厚,只是王位是最易生嫌隙隔膜的地方,这些年来,太后揽政,越俎代庖而不自知,虽没有出过内乱,但楚国毕竟是桓夙的楚国,她扣着大权迟迟不还,难免让桓夙心中不忿。

何况如今他们之间更是横着一个孟宓,一个要杀,一个要留,龃龉甚大,他身为楚国之臣,本该忠心桓夙,但碍于太后凤威,竟一时难以拿捏。

“大王,微臣能护孟小姐周全,但请大王忍耐。鲁有孔子,曾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王为今之计,须得徐徐图之。”

桓夙不可置否,一双冰凉漆黑的眼漫过淡淡的杀意。

孟宓走出云栖宫,小包子领着她往紫藤花苑里走,冬日的檐下滴水成冰,孟宓穿着白鸟锦枝的深赭色狐裘大氅,哆嗦着笼着衣袖,轻声问道:“大王找我有事吗?”

“奴婢不知。”小包子是桓夙的心腹,但这事他是真不知。侯爷近年来愈发心思难测,他笑的时候,可能让人递过刀子,他怒的时候,又能顷刻给人封官加爵。小包子安分守己,也不敢自作聪明妄自揣测桓夙的心意。

太后的软辇摇摇地走过一段积雪的路,侍女殷勤地扫开脚边的雪,太后微微侧目,视线捕捉到孟宓清丽的背影,一时竟没认出那是谁,“那是夙儿宫里的摇光么?”

答话的是跟在步辇身旁的墨兰,“摇光小姐奴婢见过的,容色殊艳,有绝代倾国之姿,不至于平凡至此。”

女人大多不喜听别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恭维,太后自负美貌,但昔年楚王不懂珍惜,白放了百日娇花在宫中,任其朱颜凋敝玉容寂寞,若非卫夷……太后忽然声音一冷,“倾国姿色,若无大王垂怜,摆在宫里也不过是个碍事的物件。”

墨兰不敢再答话了。

太后想到不久前母子对立的场景,深深凝了眉头。

桓夙要的人,从没有得不到的,他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若是逼紧了,只怕也绝不能善了。两全之法,便是将孟宓控于鼓掌,只要秘密不泄露出去,她不会损伤分毫。

而桓夙已以楚王的身份承诺,绝对不因为此事动摇了太后的地位。

她的手指抚过柳眉,沉重地溢出一丝叹息。

拨开层叠繁复的花枝,孟宓踩着一脚雪走入一方秘境,这里与外边的时令都不同,碧色如幕,花影招摇而婆娑,香雾空蒙而氤氲,簇着花海碧林里的凉亭一抹,她迟疑着由小包子引上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