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嘈杂声在高连贵的耳中渐渐变得模糊,凭着残存的意识,他感觉到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愤怒地谴责。
他倒下了,仰面倒下的那一刻,他感到无比悲凉,因为,他看到了青龙山山顶那个怪物一样的碉堡,也看到了碉堡上随风摇摆的膏药旗。
“儿子,儿子……”一个沧桑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他的父亲高继祖,“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都是爸爸的错……”
高连贵努力睁开眼,他对高继祖艰难地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爸,咱们家……那棵盆栽……发芽了,翠绿的……好看。”
他的眸子在说话间渐渐失去了光彩,最后,恋恋不舍的目光,定格在了高继祖因痛苦扭曲的脸上。
高家大院,处在不安中的高夫人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
突然,她站住了,因为,她看到那棵刚冒出嫩芽的盆栽无缘无故又凋谢了。
高夫人的脸色变得刷白,她心中不安的感觉陡然增强。她快步来到香堂,上香下跪,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像虔诚地祈祷。
然而,世间不存在神仙,自然也没有观音大士,高夫人的祈祷没能保住她儿子的命;远在几里地之外的青龙山擂场,高继祖抱着高连贵正渐渐变凉的躯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几名日军随池田次郎来到擂台上,池田次郎俯身看了看已经死去的高连贵,忽然站直身子,朝弩箭射来的方向投去愤怒的目光;那里,一队日本士兵正在搜寻。
片刻,士兵们押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来到池田次郎跟前。
池田次郎围着那人走了两圈,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他停下脚步时,腰间的指挥刀被他拔了出来。
“八嘎!”随着一声怒吼,指挥刀被高高举起,池田次郎
要当众惩罚凶手。这也是迫于无奈必须这么做的,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众怒必须被平息,否则,将会出大乱子。
宫本急步跑到来,他拽住池田次郎的胳膊,急急地说:“次郎君,这人是我的一个随从,还望次郎君念在他是初犯,绕他一回。回去我会好好训导他。”
池田次郎慢慢放下手中的刀,冷眼看了宫本和那个刺客一眼,铁青着脸说:“你们,跟我去驻地。”说着,转身对悲痛欲绝的高继祖说,“高爷,请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朝高继祖鞠躬,转身走下了擂台。
由于高连贵身亡,日本人单方面宣布本次擂台赛双方打成平手;为了安抚高家人,宫本答应不再要求高继祖跟他合作。
半个多钟头后,群情激奋的人们在周大猷和史耀民的劝说下,陆续离开了。
青龙山日军驻地池田次郎的办公室,池田次郎正朝着宫本发火:“宫本君。你我是交情颇深的朋友,这次,跟高家人的擂台赛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同意协助举办的。但你却使出这样的手段,丢了大日本帝国的脸。你不是说,给高连贵下的药仅仅是让人感到疲乏的普通药剂吗?怎么变成毒药了?”
宫本诚惶诚恐地回答:“我也是为了确保这次擂台赛能胜出,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低估了高连贵,他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还能打败渡边君。”
池田次郎不想听他的解释,指着那个刺杀高连贵的人问宫本:“确保擂台胜出?那你胜了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这……”宫本一时语塞。
池田次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心里的愤怒,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啦。今天这场擂台赛落得这种地步,镇上的中国人绝不会就
此罢休。宫本君,你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引起众怒引来麻烦,会对我的部队造成很大的不利。”
原本,宫本是这样想的,杀掉一个中国人无足轻重,南京屠城时杀了这么多平民百姓,不也是没事嘛。但眼下听池田次郎这么说,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不由紧张起来。
他问池田次郎:“那……次郎君有什么办法吗?”
“这样吧。刚接到上边的命令,近期,要在镇上扩大‘陶业联营处’的生产规模,为大日本帝国生产输出的陶器。城里会派来一个长官负责此事。你要通力协作,利用这次机会,与高家修好。另外……”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宫本的手下,目光冷峻,“他,必须受到处罚。套用中国人的说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然,众怒难平。这样吧,你赶紧安排他回国,我会通知国内相关人士处理此事。这对他来说,也是个保命的办法。要知道,眼下,想要他命的中国人不会少。”
宫本心想,除了按照池田次郎的吩咐去做,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高连贵被日本人杀害的消息传开后,镇上百姓自发在家中、屋外,甚至宗庙祠堂摆下道场,祭奠这位为民族尊严而牺牲的勇士。一时间,整个镇子到处可见白色的招魂幡,街边墙角堆满了纸钱燃尽后的灰烬。
为了避免有意外发生,池田次郎下令加大巡逻力度,无论是巡逻的人数和次数,都比以前翻了数倍。
夜幕下,大木桥一侧,河道里冷风刮过,河边坐着神情恍惚的英子。此刻的她正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