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廖七儿手里把应龙接了过来,看着他带着睡意的乌溜溜的眼睛,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原本就如同刀割一般的心,痛到了极处。
这一瞬间,一直都压在我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念头,陡然间又冒了出来。河凫子七门的人,难道都是这种命运吗?我自小就没了母亲,孤苦伶仃的长大,而我的孩子,尚在襁褓中,也失去了母亲。
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人,七门的人却要比普通人承受更多的痛苦!?
“六斤,你不要想了,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再想……再想也没有用。”廖七儿看见我站在原地如同傻了一样,叹着气劝道:“如莲……她放不下你,也放不下孩子……你最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满腹愁绪,你该做的,是想想怎么好好把应龙养大……”
廖七儿的话,把我惊醒了,我暂时压制住心里所有的情绪,把应龙交到廖七儿手里。如莲替我续命,希望我能活着,同时也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好好的活着。
“咱们先走吧。”廖七儿抱好了应龙,说道:“再过一会儿天亮,村子里的人就该来上工了,这事,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
我抱起已经冰凉的如莲,脚步踉跄,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村子。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可是当我走到院子跟前的时候,却恍如隔世。从此之后,小院的女主人,再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廖七儿
跟人说,如莲得了急症,半夜里救不及,过世了。因为如莲性格温顺,平时跟街坊四邻都相处的好,别人听了这消息,都觉得很可惜,没有人怀疑什么。按照乡下的风俗,我替如莲办了白事,过了头七,把她安葬到了小盘河的公坟里。
安葬了如莲之后,廖七儿可怜应龙,觉得我是个男人,不会带孩子,所以把应龙接到自己家里,悉心照料。小屋里空荡荡的,那种乏力的感觉,一直都缠绕着我,挥之不去。我想就这样躺下来,什么都不做,一直躺下去。可是只躺了半天,我突然体会到了从前那些七门的先辈,所承受的是怎么样的痛苦。
可以说,七门的人,无论是门徒,还是亲属,多半都是因为护河而死去的。可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自己最亲近的人头一天因为护河而死,可第二天,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容不得消极,也容不得懒散。即便我现在心如死灰,但我还是得拖着疲惫的身躯,为了护河奔走。
我不再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话了,人的命,有时候是无法逆转抗衡的。
应龙托付给廖七儿之后,我又想起来小盘河河道那一片突然清澈起来的水域。连着几天办丧事,我都没有到河边去,那些原本在河道磨洋工的村民赚够了工钱,也都不去上工了。没有最新的消息,就无法得知河道的具体情况,我必须得自
己走一趟。
心仍然是乱的,苦涩不堪,可是没有任何办法,我从村子里出来,直接到了河道旁,那片清澈的水域已经看不见了,翻滚着浑浊的河水。
我慢慢沿着岸边朝下面走,走了最多有半里,我突然发现大约有方圆五六丈的河面,水浪明显比别的地方更清澈些。
河道空无一人,我踩着水朝深处走了走。那片清澈的河面仿佛是大河里的一口井,水流很缓,一眼就能看见大概两丈深。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就能判断出来,那片突然清澈的水域,其实没有消失,只不过在这些天里一直变换着位置。
哗……
我看了约莫有半刻时间,清澈的水流里,游出来了一群鱼。我不是渔民,不过大河里常见的那些鱼我都认得,而这片水域里突然游出来的鱼,模样都特别的怪,之前没有见过。
至少有一百多两百条鱼,在这片五六丈的水域中飞快的游来游去,鱼太多了,密集的如同一片乌云。我不知道这些鱼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又看了一会儿,水流似乎更加清澈了,而且鱼群慢慢的开始下沉,我的目光透过水面,看见鱼群的下方,是一团黑乌乌的东西。
站在我这里,暂时还分辨不出那团黑乌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只能看见这团东西就仿佛在半空飘荡着的一朵云一般,随着这片清澈的水流在缓缓的移动。因为不明底细,我立刻提高警
惕,轻轻踩着水,一路跟着水流。
哗……
那些沉到水下的鱼群猛然一阵骚乱,几条个头比较大的鱼在水里甩了甩尾巴。这么一甩东,那团黑乌乌的东西仿佛受到了一些影响,一缕烟气般的阴影,从那团东西上分散开来,慢慢的浮到了水面。
当这一缕烟气般的东西漂到水面的同时,我终于辨认出来,那是一缕血迹。紧跟着,又有几缕血迹浮出,我顿时明白了,水下那团看着黑乌乌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大团混在河水中的血。
河里怎么会有一团血?
而且,很多细节也被我分辨了出来。当水下那团血中有血迹飘散上来之后,沉到水里的那群怪里怪气的鱼就绕着血不断的游动,把将要散开的血迹全部聚拢到一处。
河道突然有一小片水域清澈,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现在又看到了这令人不解的一幕,事情更加怪异。
我想要弄个水落石出,就一直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