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与世无争,很多建筑,都还保留着古旧的样子。
如今凶物作怪,没人敢上街,遑论听戏了,此处蛛网联结,房顶上也被砸出大大小小十几个破洞。
兵器架上陈列这刀枪剑戟、生旦净丑的戏服撑在衣架上,几束清辉穿过破洞洒下来,照在兵器、戏服上,一派森然。
鬼差中间,一扇门板上,停着一具尸体,正是聆寒。
“金鼎国女子我为妻,玉皇殿琼浆咱得饮。我偷得王母仙桃百颗,仙衣一套,与夫人穿着。”
青宣忽然念起一段孙行者的念白,顺手从衣架上扯过一件红披风,身形如猴般走走跳跳,跃上戏台,将披风披在聆寒身上。动作轻柔,脸上的表情也有了几分温暖。
一时间,我们几个还真以为他和聆寒之间有什么感情。
“诸位小兄弟,聆寒兄的尸体就在这里,你过来看看,他是母猴不是?”青宣激愤难抑,话里还带着戏腔。
王欢欢便问:“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宣眼波盈盈,有泪水在其中轻颤:“这,还要从我这不该存世的人说起……我从不知父亲是谁,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稀里糊涂在山道旁
破了羊水,是一群猴子给我接的生……”
我们听到这里,都大吃一惊,心中一动,这不正跟那山中老狐狸说的故事对上了吗?不过,根据那老狐狸所说,这应该是百年之前的事儿了。
我们便留神细听。
青宣十几岁的时候,老狐狸将他送回青石镇,让他自己讨生活。
可他从猴群中学得一身猴子习性,人人都说他是母亲跟畜生所生,孩子们日日骂他是野种,打骂羞辱他。
他在这种煎熬中活了三年,三年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回到山中去找猴群,可惜人类的身体本就与猴大相径庭,他并不能全然适应山里的生活。
走出深山尚有生路,不出深山,死路一条。
青宣只好再度回到青石镇,在种种恶毒的流言中艰难度日。
一日,他在戏台上看到了猴戏,扮演孙行者的戏子矫揉造作,尬的他头皮发麻。
待客人散尽,他便自己学着戏子日间的动作表演起来。
不想被班主看到,贪图他卖的便宜,便招他做武生,一步一步演到孙行者。
尽管人人都爱看他的猴戏,大家心里还是看不起他。
随着他声名远播,关于他是畜生生下他的传言
,也传的越来越广。每每走在街上,青宣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是异样的。
戏台上,千万只眼睛针尖一样刺透自己的戏服浓妆,只看进自己心里去。
大家指着戏台上自己的动作说说笑笑,每一句赞美背后,都不忘加上一句“不愧是人猴之子”的笑谈。
那种被剥的一丝不挂的感觉,甚至让青宣认为自己果真是畜生的产物。
但毕竟还活在世上,有些苦只要活着,便得受着。这团火就一直这样在青宣心里郁积着,青宣等着,甚至还有些期待,它爆发的那一天。
直到几个月前,聆寒带着他的养子,来到青石镇。
他身后跟着一群猴子,引得青石镇的百姓跟在后面看。
聆寒仿佛表演杂耍似的,让猴子替他抱孩子、拿包裹、烤干粮,跟他一起喝酒,一起吃饭,一起走街串巷……
末了他遣散猴子,问百姓:“这里有一个柳青宣,仙居何处?”
百姓们的脸色立刻从惊奇转为刻薄,眼中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纷纷道:“原来是找青宣的呀!”
他们给聆寒指明路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交头接耳捂着嘴笑。
聆寒都没有理会。
他
告诉青宣,自己此来是为了向他学习,如何与猴子交流。
他说自己出身平明观,学的是万兽归宗的道术,然而但凡是学这种把戏的人,都很难成功。
聆寒便觉得,可能是师兄弟们会错了法门,学这个不靠道术,应该靠学习猴子们的习性,让自己懂得猴子们的语言跟猴子交朋友,从而使他们听从自己号令。
聆寒想改进驭兽之法,遍寻天下与兽类关系好的人,请教野兽的习性。
青宣一听“与兽类相善之人”心中便对聆寒十分不喜,甚至认为他是镇民们找来开他玩笑的,便将他“请”了出去。
可这聆寒死缠烂打,日日到他家中叨扰,想各种办法逗他开心。时时跟他聊些猴戏的话题,夸他表演的孙行者怎么怎么好。
青宣从来只将猴戏当做谋生手段,心中甚至以之为耻,却在他口中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表演也可用“美”来形容。
他莫名喜欢上了这个叫聆寒的人。
但镇子上的传言却越发难听,说什么聆寒是母猴变的,他之所以能让那些猴子听话,就是这个原因。而他怀中的孩子,就是跟柳青宣生的。
什么柳青宣每月十五不演戏
,就是因为他要到深山去会聆寒这只母猴。
聆寒之所以变成一个男人,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每到夜里,他就会变成一只母猴与青宣行苟且之事。
聆寒听了气愤愤出去了一遭,回来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