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碗汤(三)
鹿苑白就这样打了一夜的扇子。第二日早上他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弄醒的,那声音其实并不大,但他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了公主的耳朵,听然后将帐子放下,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何事喧哗?扰了公主清梦,定饶不得你们。”
绿珠一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救星:“鹿公公!驸马非要见公主,奴婢们说了公主还未起身,要他等会儿再来,他却要硬闯!”
鹿苑白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温声道:“驸马还请回,待到公主醒了,奴才等自会为驸马传达。”
驸马只觉满肚是气。他在这里被两个丫头阻了许久,她们瞧他的眼神里可有半分尊敬,结果这无根的阉人来了,却一口一个鹿公公喊的欢!“本驸马今日还非见到公主不可了!公主是我的妻子,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有什么资格阻止我见她!”
绿珠红萃都被他骂得恼怒,鹿苑白却是不疾不徐地说:“驸马要见公主,自是理所当然。只是公主身体不好,难得休息充足,驸马若硬是要闯,奴才等也没有资格拦着,只是这事若传到皇上耳里,怕是要治驸马的罪了。”
他毫不客气地拿出皇帝来压驸马,众所周知,皇帝极为疼爱安康公主这个妹妹,几乎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掉了,谁要是让安康皱一下眉,皇帝能诛杀那人九族。鹿苑白语气轻柔像是提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汹涌着的杀意。
驸马这才想起昨日公主说过,此人乃是皇上赐到她身边照料的,再联想到自家的情况,他当下有些讷讷。转而看到鹿苑白的脸,虽说知道此人是个太监,可这一张俊秀无双的脸着实是叫人看着心慌,公主日夜与这样的美男子相处,又如何还看得上自己呢?只可惜人是皇上赐下的,否则他定要想法子赶走不可。
等驸马气呼呼地走了,绿珠才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来麻烦公主,要公主做这个要公主做那个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真当公主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了不成!”
“也就是公主脾气好,若是叫皇上知道,他非吃不了兜着走!”
脾气好吗?鹿苑白淡淡地勾了下嘴角,不见得吧,公主她……只是懒而已。他对绿珠吩咐道:“估摸着公主也要起了,你二人先去备好热水并叫厨房开始做早膳,一会儿我唤你们了再进去。”
“是。”
交代完鹿苑白又进了屋子,却见帐子里有动静,随后一只温软如玉的素手伸了出来,将帐子往上一撩,声音懒懒的:“方才来的可是驸马?”
“正是。”
“又闹个什么事儿呢。”
鹿苑白看着那只手,眼睛里看不见其他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床边,“不晓得是什么事儿,奴才斗胆猜想,又和他那不成器的兄弟有关。”
驸马虽然不能入仕,他的兄弟却能,只可惜他那几个兄弟都没有做官的才能,不仅如此还经常惹事,一家子都是恶心人的。若非尚的是公主,寻常人家的女儿嫁进去还不知道要怎样被欺凌呢。
“哼。”公主笑了声,“驸马心里要憋屈死了,成亲这三年,他来来回回为了这点事儿求了我不下十次了,就是看不开他那兄弟不长进。”
她掀开了帐子,鹿苑白便跪下为她穿上鞋袜,一边更衣,一边跟鹿苑白闲话家常:“我倒是见过他的爹娘,说是书香世家,到底还是有些小家子气,觉得自家儿子考得状元哪哪儿都好,便是尚了公主也能入朝为官。”说完又嗤笑了一声,“想的倒是挺美,觉得我一个病秧子好拿捏,皇兄疼我,我求个情,驸马为官也不是难事,可我何必这样做呢。”
驸马对她而言就像是个小宠物,荣华富贵给了,金银财宝给了,身份地位也给了,可这会儿他什么都有了,却还想要罔顾律法入朝做官,真当她被他迷的忘了自己是谁不成。
她是金枝玉叶,是先帝和当今皇帝捧在手心疼爱的公主,一个驸马如何能有父皇与皇兄重要?这世人皆认为女子嫁了人便要属于夫家,全心全意为夫家着想,可她是普通女子么?
想当驸马,就别想当官,当年成亲之前,皇兄曾说过,驸马那会儿答应的干脆,如今却后悔了?
可惜晚了。
“公主说的是。”鹿苑白扶着她下床,“驸马蠢的太过。”
清欢笑了一笑:“倒是你,跟在我身边做个名不副实的小太监,即便人人敬你又能如何?我瞧你胸有大才,倒不如去闯一番事业,光宗耀祖,也不枉白活一生。”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奴才孤身一人,无需光宗耀祖,也没什么大志向,公主能让奴才留下来报恩,便是奴才最大的福分了。”
清欢捏了下他的耳朵,将他当作孩子般。鹿苑白却因此滚烫了耳垂,只俊脸上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知晓自己年纪小,便是灵魂再老,外表看起来仍太过稚嫩,因此平日里都保持着一副不苟言笑的姿态,免得叫人看轻。旁人自是怕他,公主却根本将他当成小孩,随意掐脸捏耳朵,似是养了条狗。
可就是当狗,他也心甘情愿。他只会摇摇尾巴晃晃耳朵,当然,如果能亲昵地蹭蹭她的腿,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