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八方之态,佩剑化作千百残影,结成剑阵,令天眼之下的混沌无处遁形。苏获拦在她身前,两手一结请神指,拘神遣将召借阴兵无数,地下顿时钻出青烟骸骨,向着战场横扫而去。
“我们也得过去。”孙渠鹤一把揪住桑岱,“快些,来不及了!”
怀钧一回头,面色铁青道:“他如何去得?”
桑岱同样心中发怵,他一个鸠占鹊巢的摸金贼,尚且不知自己是否堪任不留行的传人,再一看周围,旁人尽是名门之后,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来。
展煜和萧千树已经立在了阵眼上,双双刺破自己的掌心。甘令望扭头看了一眼法袍飘动的温哲久,欲言又止。
“二位有话就说。”温哲久将佛珠转于掌心,垂目如慈悲佛像,眼中的杀意却掩盖不住,“八门之中,有一门乃是悬空寺,但我师父刚刚圆寂,并未留下只字片语,或许传承之人并非是我。”
“你想错了,八门传承并非有定式,就像当年那八人也并不是天选奇才,只不过万人之中,他们站了出来而已。”甘令闻说,“其身后数万万苍生,哪怕青史不能留名,尚有九死不悔者众,如今又何必在乎这一虚名?”
温哲久抬起头,望着眼前风云变幻、黑雾翻涌,将佛珠收回了手中。
“或许吧。”他眼中的杀气腾腾逸出,看得旁人皆是心生寒意,“打破这一身清规戒律,倒也爽快,总算能大杀一场了。”
桑岱见另外几人都去了,自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刚飞了没几步,就被怀钧一把拉住:“你想好了?”
“我要是不去,你师父不就死了?”桑岱慌里慌张地说,“他死了倒没事,下一个不就轮到你了?!”
晏伽又吐出一口血:“滚蛋,什么叫我死了倒没事……要动手就快,别磨磨蹭蹭!”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桑岱赶忙道歉,“来了,我来了!”
他飞身扑到阵眼上,手忙脚乱地拔出不留行,左右手倒腾了半天,才咬了咬牙,拼命往自己掌心一按:“啊——”
建木汲取到了更多法力,晏伽才觉得身上稍稍松快了些,几乎被吸干的法力再次聚成涓涓细流,转过丹田,化作手中结阵的咒法。他握紧了剑柄,抬头看到青雷掠阵,无数仙盟灵修从身侧飞过,顾年遐一掌拍向大地,万仞冰墙破地而出,将狂躁的混沌封入其中,神形俱碎。
展煜被建木缠得越来越紧,艰难回过头对晏伽道:“这么疼,你怎么早不说……”
“现在后悔晚了。”晏伽恨恨道,“早干什么去了?”
“你早说要这样,我和萧九便早几年替你担了。”展煜觉得喉头渐渐聚起一口血,又被他咽了回去,“对不住啊,阿晏。”
“闭嘴……我都快死了,你还要恶心我……”晏伽道,“专心些,我要落阵了。”
他腾出右手,沾了自己的鲜血,凭空画一道咒法,雷光绕着他手腕印上数条晦涩的古咒文,随着建木逐渐恢复生机的须条一起向上蔓延,转眼便爬了他满身。
还余下最后两个阵眼,晏伽叹了口气,心想费轻舟和徐晚丘怕是凶多吉少,云锦城若是失陷,北境必定支撑不住。
正僵持着,晏伽忽然听见耳边一阵铜钱响,由远及近,逐渐如铁甲刀枪相接之声。他余光瞥见一枚铜钱落到了空缺的阵眼之上,飞旋着嗡嗡作响,接着另一支长箭飞来,从铜钱当中横穿而过,势如破竹地将几头巨兽拦腰斩断,又直直朝着裂隙飞去,刺入那只血红的眼睛,竟然生生削去半座山头。
徐晚丘的铜钱凌空飞来,与八处阵眼一一相合,她身后弟子又散开千百张符咒,铜钱依次列阵张开,接着飞箭如雨落下,箭尾一束法力穿起铜钱,顷刻间四面八方全是响动。仔细看那维持法阵的符咒,竟是以血画成,其上咒文怪奇陆离,晏伽恍然间只觉得从哪里见过。
“这是古众妙城的书体。”甘令闻惊奇道,“乐仙师写给我们看过,那是绿洲一族曾经广为传扬的书文,但大多已经佚失了,没想到徐宗主能将它们复原至此。”
“忝授于人,不足挂齿。”
徐晚丘踩着铜钱落下,身后的烟雾里是云锦城众,手持雕弓长刀,弦开如满月。费轻舟一身雪色猎装遒劲利落,右手搭在腰间猎刀上,左手抬起一落,便又是弦声阵阵,循风飞去。
“这光景,千百年也难见啊。”费轻舟背起长弓,也御刀过去,站在了一处阵眼之上,干脆了当地割破手掌,经脉丹田被挤压的痛感随之而来,她捂着胸口,气息也渐渐急促起来,“还挺疼的……徐宗主可要三思啊,只是画这些符咒,你已经放血不少了。”
徐晚丘看了她一眼,挽起长袖露出藕白的手臂,常年不见光以至于失掉了血色,一些细小的伤痕间错其上,“来之前算了一卦,我还没活到头。”
“那徐宗主,你给我算了吗?”晏伽苦中作乐问道,“我是不是快活到头了!”
“晏伽!”
“师父!”
顾年遐和怀钧双双回头冲他怒吼,晏伽撇撇嘴角,脸上还在笑着,身躯却越来越沉。
灯烛将尽,他知道徐晚丘或许真的替他算了一卦,此刻才这样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