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到景俞白耳边,耳语一阵。

景俞白开始还认真听着,慢慢神情转为疑惑,而后震惊,最后迷迷糊糊,彻底被景恒绕晕了。

年轻的小皇帝悬起笔,犹疑难定。他望向景恒,大大的眼睛中写满不解。

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景恒挑眉:“快写。”

景俞白:“莫要催促,朕在斟酌。”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景俞白凝神而落笔,漂亮的瘦金体洋洋洒洒落在明黄圣旨之上。写完后,他吞了吞口水,上下检查三遍有无错漏,确认无误。

从锦匣中取出玉玺,沾上红泥,端端正正落印。

“谁去宣?”景俞白问:“一般是司礼监宣,只是他们若去,绕不过小叔叔。”

“内阁宣。”景恒卷起圣旨,递给景俞白身边的内宦:“他们不是正在宫门前跪着,这等好差事岂能不给他们?”

宫门前,锦衣卫倾巢而出,足足二百余人,提着廷杖,当头的传凤明口谕。

甄岐纹丝不动。

“甄大人,得罪了。”

廷杖高高举起

正此时:

“圣上有旨!”多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及时赶到:“请甄大人宣旨。”

甄岐见传旨的并非司礼监太监,而是皇帝身边的内宦,心中怵然一惊。

他与凤明争权,全然忘了皇帝,小皇帝渐渐长大,也有自己的想法。

接过圣旨,展开一阅。

更好似被当头一棒,霎时间耳边嗡鸣。

多福道:“圣上口谕,着淮安王世子回封地准备,择吉日成婚。”

甄岐握着圣旨,双手微微发抖。

只见明黄圣旨上书:

“昊天有德,成人之合,今凤明品德贤良,渊清玉絜,尚未婚配。淮安王世子景恒,怀瑾握瑜,可为佳偶。着有司吉日,岁前成婚,姻昏敦睦,以慰朕心。①”

圣上把淮安王世子赐婚给了凤明!

他身后的大臣不知圣旨内容,只听闻皇上口谕‘着淮安王世子回封地’一句。

顿然喜不自胜,洋洋得意,自以为棋高一着,逼得凤明退步。

多福躬身:“甄大人,诸位所求,圣上已然应下,尔等还在此处不散,非要以死相逼吗?”

甄岐重重叩首:“微臣不敢。”

多福扶起甄岐:“甄大人,忠君之路只有一条,您可别走岔了路。”

寒风中,甄岐却惊起热汗,与凤明夺权胜负只在一时,失了君心却再难挽回。

圣上如今年幼,万事依靠凤明,大臣与凤明作对,只会叫圣上为难。皇上距亲政尚有时日,若无凤明,谁能入宫照顾皇上?大臣吗?还是亲王?

都不合适,大臣和亲王摄政的后果,原比凤明可怖,凤明是宦官,没有后人,他永远不会肖想皇位。

旁人呢,可说不准了。

他们这般逼迫凤明,在圣上看来,到底是谁存了‘不臣之心’。

年前凤明离京,独去皇陵,朝中大臣与婉仪大长公主轮番去劝,才把人劝回宫中。才几个月还是说,忙过年下这段,他们就又来难为凤明。

这叫什么,过河拆桥吗?

圣上看在眼中会作何想法。圣上不是五岁、八岁的孩子了,这些事,他会记着。

所以圣上下了这道圣旨,既能借着备婚,先把景恒遣回封地,既保全内阁死谏的颜面,又足以安抚凤明。

将亲王嫡子赐给一个太监,这是何等荒谬!

又是何等蹊径另辟,巧解眼下危局。

淮安王身出身贵重,足以威胁龙位。

这道圣旨之下,淮安王一脉,自景恒起便彻底断绝,与皇位无缘,待淮安王死后,圣上还能拿回江南的大片封地,暗中削去一藩,可谓一举四得。

皇上年仅十一,便能有此决断,大齐何愁不兴?

甄岐拜了又拜:“皇上圣明!”

正月十五,圣旨在元宵佳节这天昭告天下。

景恒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淮安王府更安全些,淮安王夫妇坐在中堂,案上供着那道赐婚的圣旨。

淮安王妃穿着朝服,头上珠冠太沉,她单手扶着珠冠:“这……”

景文宸所思与甄岐相似,定是他高祖嫡子的身份引来圣上忌惮,他喟然叹息:“今上手段雷霆莫测……”

景恒装作不知的样子,不遗余力地把锅甩给景俞白,装作很不满意的样子:“圣上赐婚给凤明,那岂非是我嫁给他?”

淮安王妃看不透景恒拙劣演技,出言安慰:“你二人既然两情相悦,都是男子,哪有甚么嫁娶,你口口声声喜欢人家,神魂颠倒的,好容易如了愿,怎还抱怨起来。”

景文宸指指景恒:“早叫你离凤明远些,你只不听。”

他拂袖道:“自今日起,淮安王府沦为天下笑柄,甄岐等人一句‘不臣之心’压下来,这道圣旨万莫能辞。”

古人讲究气节,把颜面看得比天还重,他爹娘虽是半路得来的,然这些年相处,景恒已视其为至亲。

他心中惭愧,景恒展袍跪下,郑重道:“孩儿不孝,行事荒唐,忝居世子之位,弗功于淮安,弗顺于父母。”

景恒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