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那半大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秾,几乎要哭出来?,李秾无奈地安慰她:“我陪你等你母亲能起身再走?,你别哭。”
小姑娘从衣袖里往外掏,掏出个皱巴巴的荷包递给李秾。“姐姐,这些是我和娘剩下的钱。”
李秾忍不住问?她:“你爹爹呢?怎么让你娘大着肚子带着你在外面?”
小姑娘本来?极力在忍,这时忍不住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只能等她娘亲好?一点再问?。
夜里,床榻上的母女俩都睡着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躺在门边地铺上的李秾却睡不着。
她卷了被单,轻轻带上房门,爬上屋顶。屋顶是一轮满月,李秾看着月亮推算,今日是十六了。
这几日颠沛奔波,此时平静下来?,李秾才开始反复回想她用弩机射杀山贼时的场景,还有将匕首抽出又插入对?方腰间……那竟然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用利刃杀人。她心里万分害怕,但因为?还有别的女子,她必须冷静果断,才能得救。
李秾强行将脑子里可怕的感觉压下去,只专心看头顶洁白的月亮。
明明如月,让李秾想起京城那屈死?的二十多位伙计,想起赵执。从前李秾不懂心痛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她在山口看赵执背影的最后一眼,她才知道当人心沉到底,人的心房是真的会?痛的。
她一腔孤勇,她却也是个逃兵。她离开之后,再没有人会?去京城府衙关心凶手找到了没。赵执再也找不到她,他肯定恨死?她了……
此时想起赵执,仿佛昨日才与他相识,又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姐姐,姐姐!”
李秾听到小姑娘在楼下的房门前叫自?己。
那姑娘爬到楼顶,问?李秾怎么不睡,然后在李秾身边默默地坐下。
李秾再问?她,她怯生生地说自?己起来?如厕。
李秾猜想应该是她的母亲让她来?的。母亲重病,姑娘不谙世?事,这母女俩唯一的希望都在李秾身上。
这里大晛的郴州地界,虽然没有战乱,可天灾人祸,对?这样?一对?孱弱的母女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她们沦落至此,定也有万般无奈吧。
李秾希望妇人尽快好?起来?,她便辞别她们,继续西?行去蹉峨山。可每日满满的汤药喂下去,她却一天比一天虚弱,那一晚的难产,像是把她身体的底子掏空了。看到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总用歉疚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李秾。李秾只能时时宽慰她,好?生保重身体,以后孩子还可以有。
第六天的午后,李秾在屋顶看夕阳。下来?时,看到母女俩穿戴整齐,跪在房门前。看她过?来?,远远地便朝她磕头。
李秾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们在这里跪了多久,夫人的身体还不能下地的。
她慌忙上去要扶起母女俩,却扶不起来?。
妇人明明是病人,她那苍白细瘦的手却生出一股劲,让她拽住李秾的手紧紧地跪在地上。
“夫人,这是……”
“妹子,”妇人一开口,眼泪汹涌无声地淌下来?,“我和小女,叩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自?知时日无多了,想求你,求你一件事。”
她轻轻按身边女孩的头,那女孩便流着泪,朝李秾磕头。
“不不,不用这样?,夫人,快起来?说。”
“我死?之后,我想求求你,将我这女孩送到骕化城秦氏磨坊。她只有十岁,死?了娘亲,若是就这样?孤身一人,她,她不知会?遭到什?么。妹子,我求求你……”
李秾想将她们扶起来?,那母女俩跪在地上看着李秾,眼神里全是哀求。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们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李秾只要转过?头,便能击破她们的希望。
面对?两双流着泪相求的眼睛,李秾实在不忍心说出自?己也即将时日无多了。
“夫人,你不会?有事的,你还不能下地,你们先起来?。”
“妹子,我求你,答应我这临死?时唯一的心愿。”
“夫人,骕化城秦氏磨坊在哪里?”
“在梁州,在梁州,秦氏磨坊是这孩子的外祖家。”
李秾隐约记了起来?,梁州似乎是有个骕化城。
“夫人竟也是梁州人……”李秾不忍再叫她们相跪,“夫人,你快请起吧,我答应你,送这孩子去梁州。只是,你要先养病……”
“谢谢,谢谢。”那妇人瞬间喜极而泣,眼神好?似恢复了神采。
就在当晚,李秾和女孩守到半夜。脚店伙计已入睡,李秾想去灶房打点热水。正在灶房生火,只听到女孩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手中的柴禾“啪”地掉在地上,那女孩的母亲,走?了。
打理好?后事,那十岁的女孩仿佛一夜之间流干了所有的泪。牵着李秾的手,静静地望着路上的人发呆。
梁州骕化城离此地有万里之遥,就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也不知几时能够赶到。
李秾将毛驴换成马匹,带着女孩离开羊场镇,转道西?北。
北风渐起,天气?一天天转凉。李秾给两人穿上厚棉袍,每日天不亮时就赶路,直到夜晚方才歇